梦笙惊愕地看着他,不能明白他在生什么气。“电报是她给我的没错,”她说,“可是这有什么差别吗?我是说……”
罗志鹏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是那封电报结束了你和均阳那时的交往,不是吗?”
她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好,我来告诉你几件事,均阳在南非的时候,我在南非也有几项投资,所以在他出发前,我和他通过一次电话,探问南非当时的政治情况。他答应和我保持联络,可是从那时起我一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后来才知道,反叛军控制了所有的通讯网,阻绝了南非对外的所有联络。那时节人心惶惶,谣言满天飞——有人说均阳已经死在南非了,股市大起大落,一塌糊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梦笙?均阳根本不可能给你任何信息,更别说是发出一封电报了。神仙都没有办法!”
梦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费力地吸收她所听到的话。他刚刚说了什么呀?均阳不可能发任何信息给她?“可是,可是……”她呆呆地说,“可是我收到了那封电报呀!那时我一直没收到他任何信息,所以就写了封信给他。因为没有他南非的地址,我把那封信交给了……”
“乔丹丽!”罗志鹏的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了。
梦笙点了点头。“她说她要把那封信和一些公文一起寄出去——”
“她根本不可能寄任何东西给他。均阳一到南非就失踪了,我们整整四个月没有他任何消息!”
梦笙呆滞地凝视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你真的确定……真的确定均阳不可能发出那封电报来吗?”
“百分之百确定!”罗志鹏斩钉截铁地道,“我们后来才知道,均阳到南非不过四个星期就受了枪伤。虽说是被流弹误伤的,但他伤得很重,差点就没命了。就算通讯网不会中绝,他也根本没有那个能耐去发什么鬼电报给你!”
“枪——枪伤?”梦笙吓得脸都白了,“枪伤?”
“细节我是不清楚啦,只晓得他在南非的战地医院里呆了好几个月,然后被送回台北来,在荣总里又养了很久的伤——将近半年吧,我想。这些事情你该知道吧?”
“不,我不知道。接到那封电报以后,我以为……”她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有着惊愕、不信,以及不知所措,“如果他不曾发出那封电报,那么——那么那封电报是——”
“乔丹丽捏造出来的!”
“但……但是为什么呢?毕竟,我也可知道南非通讯中断的事呀?”
“她是个工于心计的女人,梦笙。这整件事是她精心策划的。她也许冒了一点风险,但她成功了,不是吗?”
梦笙按紧了自己心口,震惊得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她怎么能……怎么有人会做出这种事来?”
罗志鹏拉起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不知道吗?我想——她是爱上均阳了。”看到梦笙震惊的双眼,他慢慢地道,“是的,她爱上均阳了。爱到不择手段要去夺取他,也因此费尽心机,要把一切可能的阻碍都给踢到一边去。对她而言,要应付个二十岁的纯洁女孩,如你,真是比吃大白菜还要容易。”
梦笙情不自禁地颤抖了:“我从来不曾听过这样可怕的事!”
“你以为‘蛇蝎美人’这句话是怎么来的?”罗志鹏的脸绷得很紧,一字一字地道,“去***,我真想一刀把这个女人给宰了!”
“而我会很乐意提供你一把刀子。”梦笙强笑道,仍为她刚刚听来的话而震惊。但她把这些情绪强行压下了。把震惊留给独处的时候去审视吧,现在她还有客人……她抬起头来对着罗志鹏微笑:“谢谢你告诉我的一切。”
罗志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这应该可以帮助你澄清某些误会了吧?”他满怀希望地问。
“可是那也并不表示他是爱我的啊!”梦笙苦笑着说,心脏不由自主地抽痛了。“虽然他没发那封电报给我,但他回来以后也没来找我啊!他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给我!这还不够表示他对我根本漠不关心么?”何况她还曾经亲眼看见他和乔丹丽搂抱在一起!这一幕回忆使得她脸色发白了!而罗志鹏锐利眼睛并不曾放过这一切。
“至少至少,我所说的话,证明了还有许多事是你所不知道的。”他睿智地道,“你所有的结论都建立在错误的信息上,而今证明那些信息有多不真了,这还不够你重新想过么?嗯?”他的笑容是充满鼓励的。他的意思一目了然。
梦笙情不自禁地微笑了,眼眸中再一次充满了泪水,感激的泪水。“谢谢你,”她轻轻地说,“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只要你能快乐就好。”罗志鹏轻轻地拍了拍她,转移了话题,“怎么样,和我一道吃午餐吧?”
梦笙微笑着拒绝了。方才所听所闻对她而言是个太大的震惊,她实在需要时间来加以吸收消化。她急切地希望独处——即使是罗志鹏的陪伴也比不上她此刻的静思来得紧要。罗志鹏显然对她的心情十分明白,也就不再勉强她,起身告辞离去。
他人一走,梦笙立时跌进了椅中。她的思绪是一片全然的混沌。三年,那么久的日子里,她一直恨着他,恨着他在电报里和她说的一切,恨着他的薄情寡义,自私自利和怯弱无耻。三年以来,她整个的感情世界都架构在这个事实上头,而今才发现这个所谓的事实居然是如此可怕的一个漫天大谎!他没有发出那封电报!她开始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泪水滚下了她的脸。他没有发出那封电报!这一切全是一个毒心利舌、不择手段的女人搞出来的把戏!天呵,她是多么的轻信,多么的无知呵!
即使是在现在,梦笙也还能清晰记得她读着那封电报时所感受到的痛苦,所感觉到的恨意,然而……然而这么些年来,她竟然——全是恨错人了!
梦笙将头埋在手掌心里,开始不可遏抑地颤抖起来。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呢?大约也在夏威夷吧?一定是,因为她是均阳的秘书……而这已超出她所能忍受的极限。噢,均阳,你不会真的和她在一起吧?你不会那么瞎、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吧?或许他多少是知道的?他不是——一直不承认他和乔丹丽之间有任何瓜葛么?既然他不曾发出那封电报,既然他从不曾对她做出这么残酷的事,那么她……是不是好歹应该相信他一些呢?
希望的火花在梦笙心头缓缓燃起。这里还有一些事是她不能明白的,诸如他回来之后,为什么从不曾试着和她联络之类。但就罗志鹏所说,他那时人在医院,而这也许已足以解释许多事情了?梦笙咬紧了自己下唇。我必须去找出答案,她对自己说:我已经被自己的怨念蒙蔽了那么久,也许现在是我设法把事情厘清的时候了?但是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找谁去问呢?
一抹灵光闪电般划过她脑际。陆姨!陆姨一定知道他病中的事!
梦笙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
这是一个阳光敞亮的下午。陆姨带着微笑欢迎她。“你来得正好,小豪睡午觉去了,偏我又没有兴致写东西,正想有个伴呢。”她的微笑从容而悦人,替梦笙沏茶的手势闲适而优雅。碧色的茶水使人心胸为之一清。那种恬淡宁静就像陆姨的人一样,梦笙羡慕地想,幽幽地叹了口气。但愿我也能老得如此优雅,但愿我也能活得如此自足。与她相比之下,我的日子实在是太不宁,太愁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