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赤罕的医生治内伤不太管用,但我还是杀了。”舒兰温柔地偏头一叹:“要做就要做得彻底,是不是?阿奴?”
寻找医生的人在龙城四处疯狂地乱窜,一般牧民们的骚乱渐渐扩散到贵族的帐篷区。颠倒着爬出帐外求救的长老,一个个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死状痛苦不堪。
“不喝水的人,就让他们喝酒。只是酒力太强,大概不能让他们平静受死。”舒兰眺望着这副景况,忧伤地低了眉:“真是……万分抱歉,谷古儿舅舅。”
牲口跟着人潮狂乱起来,原本平静的马匹突然长嘶失控狂奔,一路上撞开人群、冲进帐里,跑了一小段路突地僵直倒地。牛羊发出哀鸣,惊恐地退缩成群,较小的羊羔和牛犊横躺于地。
回头看着少女愈来愈苍白的脸色,舒兰轻轻一叹:“是啊,阿奴。撒蓝和述那带去的水和酒,是一样的东西喔!其实……”她顿了一顿话语中充满了遗憾:“说找到对方的藏身地这种话,也是我安排的。”
一声低喊,少女突地抽出靴中短刀跃上前来,突然发难,舒兰闪避不及,脸颊上被划出一道口子,血色斑斑涂布了她的脸。
前者一击未中立时回身,短刀银芒闪烁如花,招招凌厉直取要害。公主翻跳闪避,看准时机一脚踢飞了少女手中的短刀,岂料少女并不恋战,越过她抓了一只看来没事的马匹飞身跳上,朝着大漠疾驰而去。
“现在追上也来不及的,傻孩子。”轻叹一声,公主不在意地抹了脸上血迹,望向龙城,在一片混乱之中坚定地举步。
书生的水,还喝不到半杯。
不想着怎地喝了反倒更渴,寻思是否该请对方再给他一杯,眼前的妇人们突地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
“你们怎么了?喂,振作点!”公孙祈真慌地丢了水杯,扶住离他最近的妇人,对方脸色一片苍白神态却还算平和。待要去探她鼻息,书生却惊恐地发现她们都没了呼吸!
“这是怎么回事……”才想问,突地一阵天旋地转,他竟然扑倒在地,想要起身却觉得自己怎么也连站都站不稳?
“先生!”少女的声音穿透意识,他望着女孩策马直接冲到他身边,手上拖着一个大皮囊:“你喝了水?喝了多少?”
“喝了……喝了半杯……这怎么回事……我头晕……”话没说完,少女突地一脚踢向他的肚子,用力之猛叫他当场呕吐不止,不止是刚刚喝下的水,连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干净。
没等他吐完,少女抓起皮囊打开,一股脑往他嘴里倒。同样也是水,却带着泥沙和牛羊的腥骚味,被硬灌着喝了满肚子,他又全部呕出来,不过经过这一来一往,他意识清醒多了:“阿奴……这怎么回事……?”
“进水被下了毒,我刚冲到水草地那边的溪旁,水被牛羊弄得很脏,可是有鱼在里头游!这水可以喝,你好歹是撒蓝的通译,说话算有份量的,现在就去聚集所有的赤罕人,还没中毒的就把牲口和中毒的人带去水草地,尽量用我刚刚的方法小船坞中毒者的肚子!”
少女的话说得又快又急,水囊子和马匹丢给他,她转身就要离开。书生还没完全进入状况,不自觉地抓住又问了一声:“那你呢?你现在要去哪里?”
“你别管我要去哪里!还不快照我的话去做!这毒不能拖,拖久了肯定没命!”少女挣开他的手就跑:“你千万记得告诉他们,就算中毒者看来没了呼吸也不能当成死了,他们还有救的!等我回来!”
脑中还有一片浑沌,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他照着少女的吩咐跳上马匹,冲向了现在一片混乱的人群中心。
长刀一抹,喷向地面的血沫飞红,薄雾般散落着,地面花般开遍了死亡的颜色。还有余力挣扎反抗的家奴呐喊着举刀冲来,抽刀回身利落地将刀尖送进了对方的心脏,拔出的动作流畅,再度划开了另一个护卫女主的战士咽喉。
旋个身回到已然断气的“狼母”跟前,一身赤罕战士打扮的男人推倒尸首,任其倒在木制的酒桶上,手中长刀没有犹豫,对着妇人的后颈背重重一剁。与身体分离开的首级因着中毒原本就显得神色平静,显然对于一向青睐有加的舒兰公主亲手奉上的清水毫无警戒之心。
正要俯身拾起首级,男人突地变了脸色,手上的刀已经脱手,掷向帐外人影。对方闪得轻巧,他也没有浪费时间。抄起首级就地一滚,抓起地上尸首的兵刃低声警告:“出来吧!”
缓缓掀开了帐幕,少女手里拿着她的弯刀,一步步走了进来。男人用煤灰涂黑了脸,完全看不出明确的轮廓,但是刚刚说的三个字,却是不折不扣的东霖语。
“公孙公子。”少女启唇含笑,微振弯刀,东霖语说得虽然略显生涩,却有着无法假冒的丽京口音:“请给我‘恨双绝’的解药。”
男子眼神一凝,虽看不出什么动摇,少女却知他大大吃了一惊。舒兰即使知道投药方法、发作过程,却也不一定知道这味药的名字。事实上,这味药是东霖深宫之中专事暗杀用的皇室毒药,也只有专门的药师会调制,连帝王都不一定亲眼见过它的样子。
“虽然我不知道你从什么管道拿到了‘恨双绝’,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少女笑意盈盈:“我只要解药。”
男子无言地放下首级,缓缓起身。冰厉的眼眸杀气内敛,出招就在眨眼之间!金铁交鸣迸出了炽烈的火星。男子立刻发现少女肩上带伤,回转刀势直取伤处,虎虎生风切裂她的衣物。不过片刻光景,长发被削、脸上身上刀痕满身,虎口更被每次交锋震得血色殷然,她却丝毫不退。
但是脚步一乱,一个不留神,男子的刀锋切进了她原本没受伤的另一边肩膀,硬是让她单膝跪地,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死白的脸色摇摇欲坠,少女几乎就要为此痛昏过去。男人没有停手,大刀一挥就要取下她的顶上人头,却见少女人一晃,倒下地去,却是一把抓住了他抛在一边的人头,就地滚向帐篷的角落。血痕在地上铺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红印,少女竟笑了起来:“这颗头……,很重要吧?公子?呵呵,好、好痛……”一边笑着一边拿刀对准首级上的脸孔:“你,得拿这颗头回去,才能让你的皇帝相信你真的灭了赤罕人……别人的头没有用,因为东霖那票米虫只认得右贤王和他那位凶狠不下男儿的安雅……而右贤王不在……”
说着刀尖已经戳进了首级的眼窝,少女满面是血、笑得凄厉:“要是我把她的脸捣烂,你拿回去有什么用?
“给我解药。”
“我没有解药。”男人终于说了第二句话,语气淡漠:“何况,以你的伤势,就算拿到解药又如何?你根本逃不出这个帐篷。乖乖把首级还给我,或许我还考虑让你活命。”
痛楚让少女低下头去,她喘息的动作明显易见。男人举刀无声地逼近,眼底全无怜惜之情:“你已经没有任何体力与我对战,放下那颗首级。”
“不要……你不要过来……”
少女虚弱的挣扎不带半点气力,男人举刀就要将她自肩至腰劈成两半的瞬间,却见少女的手自“狼母”的长发之后伸出,机关闪现小小的银芒,在他意识到不妙之前,三根细细的银针已经钉上他的胸口,酸麻的感觉急速扩张至全身,他震惊地瞪着少女露出惨白的笑容:“不是叫你不要过来了吗?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