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带了热热的豆浆和热热的水煎包回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流过城市里的一条小溪,溪旁有一片高高的长堤,我们就坐在长堤上吃着早点。"这里我也来过。"我说。
太阳出来了以后,天空泛着一片白色的光彩,一只白鹭鸶低低地飞过我们的眼帘。
有水的地方就有鸟,记不得是谁说的。“吃饱了。"我很满足地说。"而且也看到太阳升起,可以回家了。"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沿着来时的路走。
"井洁!"他在后面叫我。
我回过头去,因为他背光的缘故,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我知道孩子是我的。"他这么说。
"孩子本来就是你的。"我喃喃地抱怨,迳自往前走。
我听到他追上来的脚步,不想回头。
他拉着我的臂膀,紧紧地从后面拥住我。"我爱你。"
心里期待这句话已经好久了,我转过身亲吻他的嘴,看进他深深的黑色眸子里。
"下贱。"这句话就这样子脱口而去,可见我真的很孩子气。
他反而贼贼地笑了起来。"你呢?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对象?"故意装作不在意地问我。
"当然有。"我神气地说。
"谁?”
"不想告诉你。"
"那什么时候才告诉我?”他面容黯淡了下来。
我用食指点点他的胸。"是你啦!"
麦田一回来以后,仿佛全天下的人都在找他,电话声不断。
他因为有一个月没工作,变得格外忙碌,我反而变成专门帮他纪录的接线生。
水仙花打过电话来,依然是用那么讨厌的口气说话,不过他告诉了我一些我不知情的事。
他说麦田去找过他。
以下是他们谈话的片断:
麦田质问水仙花:"你和井洁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水仙花一定是孤傲地对着麦田说。"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我只能说我曾诱惑她。"
而麦田一定非常反感地望着他。"然后呢?”
"她说她结婚了,必须保有贞洁。”真是胡说八道。
后来麦田回来了,我便拿这个逗他,告诉他水仙花有打过电话来喔!
“那又怎么样?”他并不以此为意。
"他说你左勾拳比有勾拳有力多了,可能是左撇子。"我取笑他道。
"告诉他,再练个十五年,才赶得上我的魄力。"他一本正经地说。
我瞪大眼睛,惊讶地问他:"你真的打了他?”无法想像水仙花被打倒的画面。
“打得他笑不出来。"他还十分神气地说。
每到他有空闲的时候,我便开始纠缠着他,逼问他失踪以后去过的地方。
先到大安,然后沿着一二四号公路,一直往苗栗的深山里,去找以前的大学同学,然后也在天狗住了一段时间,他说。
就是在天狗和原住民借了电话,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他说,原住民都感到奇怪,以为是自已电话坏了,因为他每次一句话不说就又挂断。
卓秋华继水仙花之后也打电话来,是我接的,我还因此和麦田发生口角。
因为我告诉他,她曾经打电话来,也曾亲自找我,暗示着应该和他分开的话。
麦田并不相信她会这么做。
"那么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居然这样质问他,连我也认不出来这是我会问的问题。
"没有关系,只不过她和林寅正分手需要人安慰。"他好声好气地说。
我依然没有原谅他,因为他不相信我的话而赌气,他还是如约地出门,我因而气极了。
后来,我想我真是愈来愈小心眼了,每个人看人的标准总是不同的,企图左右麦田,改变他对卓秋华的印象?真是小人才会做的事。
他回来了以后,问我:"还在气吗?"
我摇摇头。"不气了,对不起。"我可怜兮兮地说。
"哪!送给你。"
是一支木头的发夹。"谢谢。"我无辜地看着他,摸着光滑的木头。"你有没有一点点爱她?”我还是心眼狭窄地问他。
他觉得好笑地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以前我常常看见你和她在一起?”
“都是她来找我的。”他辩解道。
"喔!她来找你,你就答应!”我又开始发神经了。
他抱着我哄。"没这回事。起先是鬼迷心窍地听她说怀疑你和林寅正有暖昧的关系,我就信了,和她一起跟踪你们。后来,她和林寅正在分手的边缘,需要人安慰,所以,都是她来找我的嘛!"他耐心地对我解释。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明知道这是个很俗气的问题,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几乎是从一开始。"他老实地说。
我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说了你会笑我。"
“怎么会?”我随即这么说,既而仔细想想,当初他来我住的地方找我时,确实被我取笑了一顿,然后又说:"好可怜喔!"
“你知道就好。"他紧紧拥着我。"有时候想到你并不爱我,就忍不住生气对你残酷起来,现在想想好心疼呢!”
"麦田!"我轻轻唤他。"我很喜欢你呢!"
"喜欢我什么?”
"温柔。"
"还有呢?”他轻拂我的发。
"微笑的方式。"踮起脚跟,我轻吻他闭上的眼睛。"黑色的眸子,所有的一切。"
五月。
怀孕整整四个月了,肚子微微地凸了起来,不敢再穿牛仔裤或任何粗质紧绷的裤子。
麦田把怀孕的消息告诉我们父母,三个老人都非常高兴来探视我,然后对麦田失踪留下我孤单一人这件事,都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顿。
父亲还自我解释一番,说麦田是太紧张了,第一次当爸爸,遂惊骇得溜走,并且一直提母亲生我时,他如何如何紧张等等。
我愈来愈会对麦田耍脾气,不知是生理或是心理的因素,常感到焦虑不安,轻易为小事烦躁或流泪。
例如:以前再怎么讨厌文章的作者,还是会耐着性子翻译下去,现在一想起布荷东这样一个人,好像完全失去理智一般,非常讨厌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工作下去。
随意地翻起马格利特的画和文章,便莫名其妙地流下感动的泪来。虽说以前就很喜欢他的,但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夸张的事。
为了已经留到腰的长发感到烦躁,觉得它整理起来好累人喔!兴起了干脆剪掉它的冲动。
麦田劝我不要,我还因此和他起了口角。他为了哄我,买了各式各样不同味道的洗发精:草莓、牛奶、柠檬、紫罗兰、奇怪的奇异果等种种味道。
然后,花一整个早上的时间,帮我洗头发和吹干它。我好像一个小女孩依偎在他怀里,而他也仿佛在告诉一个小女孩洗头发的美妙,他好像说,你看有这么多神奇的味道……
夜晚应该入眠的时候,我又会常常吵醒麦田。有时候会摸着麦田胸上被人刺一刀的伤痕,无助地哭了起来,麦田已经很识相不会再问我正在哭什么,只会耐心地哄着我:"已经没事了。"他说。
我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去看医生的时候,告诉他这样的情形,他又像肯德基伯伯一样和蔼地笑着:“这是很正常的。”他说。
把这样子的状况自我解嘲地告诉莉时,莉听了直嚷恐怖死了,而我笑着说:"你正常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莉听了没有反驳,反而"嘿嘿"笑了两声。
麦田说孩子将来一定要学会一样乐器,不断地叫我听古典音乐,这么和莉说的时候,莉也告诉我巴哈最好,小孩一定要学会大提琴,否则,绝不轻易宽恕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