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打败了,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人。
电话铃在这时候响了,是一名在南美的大客户亚当斯,他尽力使自己恢复镇定,从容的和那名客户谈生意。这可关系着一张大订单,好容易热红电话谈完了,亚当斯先生表示下个月要来台北一趟,进行一项合作计划的磋商,放下电话,他按方仁杰的铃,预备叫他进来办。
“方仁杰!”连按几下没人应,他不耐地走过去亲自敲他的门。
门锁得好紧,怎么回事?另一名秘书助理由隔室探过头来。
“把门开开!”他命令道。
一分钟后,门开了,时而触目惊心的景象是陈国伦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方仁杰坐在血泊中,一把锋利雪亮的刀扔在地毯上,血从他腕上的动脉喷了出来,喷得到处都是。苍白的面孔象纸一样,张着嘴两颗又黑又深的眼珠子瞪着他,含冤愁苦的表情如同不肯去的幽灵在人间附身。
老天!他在干什么?
陈国伦大踏步的走过去,血喷到他雪白的衬衫上他也不介意。控控方仁杰的鼻息,幸好!他还有气,心脏虽然微弱,但还维持着跳动。
有人进来,忙着拨医院电话,他放下方仁杰,由他们处理,一瞥眼看见那把浸在血中的刀子。
一股冷意冒上了脊骨,刚才如果不是方仁杰天性懦弱,这把刀可能就刺中他的心脏。
“你这个笨蛋!”他忍不住对奄奄一息的方仁杰咆哮:“大丈夫敢做敢当,这样就值得去死吗?”
咆哮,可是眼眶中却一阵无法抑制的湿热,方仁杰大学毕业服完兵役后,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人。
倔虽然霸气专横,但他也有人性,他刚才只是一进气疯了,才那样对他说话,却不料方仁杰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不晓得面对现实,反而在无法逃避时以一死解脱。
救护车很快地就来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仍在大厦底层守候的记者们,这下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逮到了一条大新闻。
陈国伦对着窗口叹气,看记者们簇拥着抬进救护车的担架,摄影机此起彼落,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方仁杰当然不会爬起来倾诉自杀的因由,但他一身的血和令人猜疑的自杀动机,在这个时刻,真是再刺激也没有了。
陈国伦摇了摇头,这麻烦可惹大了,但令他惊奇的是他突然不在乎了。
由他去吧!一个男人一生中多少会惹些麻烦的,如果因此而威胁到他的企业,股票下跌,使订单取消,使同业鄙夷!……都算他咎由自取。
他对自己只有一句话----活该。
但上天保佑,他希望一时想不开的方仁杰能够活过来。方仁杰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个可怜的小人物,尽管脑筋不够用,她罪不及死。
方仁杰求死没有死成,但是这一天的夜里,医院病房中有人去逝了。
死的是闹得满城风雨的方丝莹。
“我在晚上七点还去替她量过体温,她的精神好得很,一点也没有厌世迹象。”值小夜班的护士向警方报告。
她临去的模样很安详,那双野性十足的眼睛紧紧地合着,美丽的面孔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恐怖,裹满了纱布的手放在小腹上,象个安安静静地洋娃娃。
但是她已经永远停止了呼吸,如花年华似水而去,令人为她止不住的叹息。
她现在什么都不用争了。美貌、财富、男友、虚荣、名分、思念情仇……一切的一切已是过眼云烟。
方丝莹以自己的青春做为武器,拼命去打下来的天下,再也用不到她费力了。
生命就是这么一顺事,看起来牵牵绊绊,复杂不堪,其实单纯得要命。
“安眠药是谁开给她的?”戴着手套的警察在病房内搜索所有可疑的物体,包括那只印满指纹的水杯、包药的纸。
方丝莹是这两天的风头人物,绯色新闻使她的名声大噪,依常理判断,她借着这个事件制造知名度,怎会轻易言死?所以她这样地去逝,更显得可疑,警方暂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是医生开给她的!因为她的灼伤很严重,一直喊痛。”护士解释道。
“几小时服一次?”
“正常情况下,六个钟头服半片,如有特殊状况请班医生处理。”
来参与办案的江巡官是个老道的警官,他已经从几件事情看出方丝莹死因的疑点。他在簿子上迅速的记下现场记录,跟法医商量过后,暂时将方丝莹的尸体移去太平间,自己赶回弄大的检验室,化验医院安眠药的成分。
在等验尸报告之前,他有一大堆工作要做。
为了免得打草惊蛇使办案顺利,他恳请院方封锁新闻,但是消息终于外泄了,他还没找到重要关系人陈国伦时,这又变成报纸的头条新闻。
方丝莹多采多姿的、充满传奇的一生,被渲染得很厉害,方仁杰、云依婷、陈国伦这三个人的名字不断地在她名字旁边出现。
警方迫不得已,只好通知陈国伦、云依婷到案说明,但除了云依婷准时出现在警局内,陈国伦竟然踪迹杳然,派去暗中监视他的警员,连影子都没有找到。
“马上通知八号分机,全面通缉陈国伦,他的车号是061-17502。银灰色的进口车爱快.罗密欧……”当云依婷由安华陪同一跨进刑大,他听到的是大队长亲自在发布命令。
她愣住了。
自然方丝莹所做所为十分可恶,使陈国伦丢脸,使依婷蒙羞,云海山庄还差点遭毁,更使得方仁杰因而自杀,但她的愚蠢、冲动并非罪不可赦,除了自己以外的两个人也都不该会杀了她……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陈国伦是谋杀方丝莹的凶手,根本没有那份必要!他是那种敢做敢当的人物,有什么事他自有解决之道,如果不能解决,他也有气度可以承当……。
她乱糟糟地想着,心时不自禁地替他辩驳。
“云小姐,你好!我是苏队长、请进来!”当队员通报过后,大队长亲自走过来,很客气地把她请到了小办公室。
“很对不起,由于你是重要关系人之一,所以我们必须请你即刻来到案说明。”苏队长打开大理石茶几上的烟盒,递到依婷和安华面前。
“谢谢,欠学!”依婷拒绝了。她偶尔抽一根烟,那种滋味是种享受,此刻,她宁愿保持端庄的风度,而不愿让任何人觉察到她的不安。
“有几件事我要向你请教,我希望你能合作据实回答。”短暂的客套过后,苏队长当时扳起了办案的正经面孔。
依婷不清楚为什么要劳动他来亲自约谈,但看到了桌上的录间机后,她明白了。表面上大家维持礼貌,也不随便侵犯基本人权,但从现在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视。
把她当做嫌疑犯,大云的复原工程才刚刚上轨道,摄影个展在八月开锣,下个月她又要和陈国伦举行婚礼。云海山庄的诸多杂事忙得她昏头转向,恨不得有三头六臂,才好,哪会有精神去杀方丝莹?
也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嘛!
“你请问!我会好好回答!”她挺直着背,不卑不亢地面临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那份优雅风度,使坐在一边的安华深深佩服。
虽然依婷被扯进这件丑闻的漩涡,但安华和其它的人一样,只会为她的无辜受累大感不平,绝不会因此而怀疑起她的清白,他们她同时相信,尽管这件丑闻被渲染得离谱,使工作室、大云企业的声誉都平白受损,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阴霾尽除,拨云见青天,他们绝不引以为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