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
“我吃了良心药,受不了内在之声的苛责。”我笑。
“别说笑话!”他痛苦地说。
对对对!这是严肃的事,说笑太破坏气氛。他可不是天生的小丑,得受人捉弄。
“你预备怎么做?”
“你认为你有权利知道?”
“不!我恳求你告诉我。”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当然也没有白住的房屋。”我摇头。
“你可以付租金给我。”
“同样的租金我可以住更好的房子。。,”我把卧室让给你。“
我愈来愈像个不正经的女人。
“陈先生,我们再争执也不会比现在更有意思。如果我们现在能维持礼貌,还能为未来见面留一份余地,你说是吗?”
第二天一早,我便卷起行李,离开我的房东。
对于自己差点卷入丑闻做女主角,我真是心有余悸,这都得谢谢安海伦之赐。她乱点鸳鸯谱,却又不明真实情况,竟把一名有妇之夫点了给我。
可是我不能急着去找她算帐,我先得去找房子。
我背着行李,走到师大附近。正好有个公告构,栏里贴满了红纸条,有着各色各样的吉屋招租。
我把行李先寄在一个小吃店,然后一家家去看。租金并不贵,但房屋的环境却差了一点,我以陈诚房东的条件去比较,当然不会满意。
最后一个招租广告是个法国女生贴的。房子还差强人意,是个五楼的违章建筑,水电及浴厕都是独立的。她很喜欢我,最大原因是她喜欢成年人。
“我们可以公平地负担所有的开销,没有麻烦。”她说。
我答应考虑,然后回到寄行李的小吃店,叫了一碗汤圆,坐在那儿发呆。
眼见自己流离失所,怎不让人心焦。
直到有个男人走进来,我才知道我的麻烦并不止一点点。
“越红!”那人发现我时,庞大的黑影整个遮住了我的视线。
我看着他,视线不能移动分毫。我们已经十多年未曾见面。久违了,父亲。
“我可以坐下吗了”他问。这些年来,他苍老了许多。曾经,他是个潇洒的男子;现在,是个潇洒中年人。
我瞪视着他。
“我找你很久,为什么不见我?”他坐下,掏出了香烟。“可以抽烟吗?”
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别这样看着我,我是你父亲。”他吐出了烟雾,那袅袅上升的轻烟,足以蒙蔽世人。
他算哪门子的父亲?既无做到为父的责任,又不曾跟我亲近。
“失陪了!”我提起行李。
“等一等!”他拦住了我,“为什么躲避我?”
“先生,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我飞快地离开,一口气跑到那名法国女生的五楼。越明追不上我,他完全没法子掌握这儿错综复杂的巷弄。
他离开了十多年,已经成为半个外国人。
法国女生闻声而出,我气喘吁吁地告诉她。我考虑好了,决定租另外一半房间。
我们握手成交。
我彻底摆脱了孙国玺、母亲、越明、韦杰恩、陈诚,以及海伦。
再没人找得到我。
我要去找杀害嘉露的凶手。
以前的方法完全不管用,因为我未用足大脑,现在开始我要面壁苦思。
“你还好吧!”法国女生苦读完毕,发现我仍盘腿坐在床上,探头进来问。
我点点头。
“你不去上班?”
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关心我,洋人不是比较尊重别人的私生活吗?
“要不要一道去吃中饭?”
“我不饿。”
她去了,室内十分静寂,这儿是世外桃源,何以避秦。
我需要清静。
法国女生吃饭去了,一路听她关门、下楼。20多分钟后,又听她同样大声地上楼、开门。
“越红!”她敲门叫我,“我带了热包子给你,快出来吃。”
我在黑暗中默不作声,但她继续喊,喊得我烦了,只有打开门。
她跟另一个男生坐在客厅里。
“我来介绍,这是我的朋友皮耶。”她愉快地对那个有一脸络腮胡子的外国男人说,“这位是越红。”
“你好!”外国男人胡子吓人,笑起来还是很天真。
我问他点了点头。
也许,我又租错地方了。二房东有这许多亲朋好友,我想大概是应酬不起。
法国女生把热包子放进盘子,要我趁热吃。婆婆妈妈得可怕。
我把盘子端回房间,免得她再骚扰我。
“你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你的脸色很不好呢。”法国女生善意地警告我。
我是招谁惹谁了?我关上门,叹了口气。
“奇怪,你墙壁上这张相片我愈看愈眼熟。”法国女生又敲门,“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看?”
天哪!她到底要烦我到什么时候?难道我想念嘉露,把她青苹果时代的海报挂在墙上也犯了她的忌讳吗?
我打开门让她看个仔细,不料,她又唤来皮耶:“皮耶,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上回吉米带的女朋友?”
“她是一个合唱团员。”我冷冷地说,然后预备请她出去,不必在此胡乱认亲。
“对对对!吉米说她是一个歌星。”不料,她叫了起来。“吉米说她在台湾很红的,吉米还说在东南亚也有许多歌迷。”
皮耶过来了,看了照片一眼,眼光竟十分不屑,“她何止是吉米的女朋友?她是大家的女朋友!”
“你说什么?”我的忿怒已到了顶点,也不管他是谁,跳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
“你干嘛?”他吓了一跳。
“她是我妹妹,你最好解释清楚一点!”我咬牙切齿地叫。
皮耶狼狈地退出去。我的表现一定像个疯人。海伦一直说丛老未见过我生气,她会遗憾没有亲眼目睹方才我对皮耶行凶的场面。我撕他、抓他,最后若不是法国女生奋力拉开血淋淋的争斗,我还预备狠狠咬他。
“好了!不管你是谁,都不准打我男朋友2 ”她气喘吁吁地说。
皮耶气走了。她又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孙嘉露怎么会是你妹妹?”
“那就是吉米。”法国女生指着录音间里的一个男人。他正坐在钢琴前,弹一首创作曲。微卷的长发像波浪一样披在肩上,气质非常地优雅。
“他在这里做什么?”我问。
“他是音乐家,皮耶的搭档,他们要合录一张唱片。你怎么从未听说过他呢?他在台湾很有名,青苹果从前唱的好些歌都是他写的。他是非常好的作曲家,是一颗钻石。”
“他是法国人?”
“混血,母亲是中国人。”
我狠狠地盯着他那张好看的面孔。就算他是钻石,那也只是最低级的棕钻,他所有的高雅都是假装出来的,骗不了我。这样的货色我可以随便在哪个钢琴酒吧找出一大票来。
想到连这样的龌蛋,嘉露都肯跟他走,我止不住一阵无法遏制的忿怒与伤心。
“走吧!”法国女生拉我。她有一个个很好的中国名字,叫香蒂。“你说只着一眼就走的。”
“我不走。我要找他算这笔帐。”
“可是又不止他一个人……”香蒂吞吞吐吐的。
“你胡说,嘉露怀的就是他的孩子,她竟为了这种人渣死……”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眼泪潸潸而流。
“啊!他出来了。”香蒂把手帕递给我,站了起来,“一定是皮耶告诉保他……”
我抬起头来,那颗棕色的劣等钻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他大概选择了面对现实,算他聪明。
“你是嘉露的姊姊?嘉露的事我听说了,我很遗憾。”吉米伸出手来。皮耶站在香蒂旁边,我相信这一辈子他都不会敢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