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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你偷看男人要长针眼。”我碰上她是秀才遇到兵,只好下床用壁橱遮住身体,赶紧穿衣服。

  “笑死人!”她不屑地说:“在我们学校,大家用同一个更衣室也没听说谁会害眼睛。”

  穿好衣服我匆匆下楼。

  “急什么?有鬼追你不成?”她嘀嘀咕咕。



  沈嫂还真当她是客,捧出了柠檬汁、小点心等等,排了一桌子。

  “桂小姐很忙,马上要走。”我告诉沈嫂无须多礼。

  “谁说的?”碧随诧然:“我很有空,怎会马上要走?”

  她要待在这里我也没办法,只好往外走,门一开,鹦鹉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活见它的大头鬼。

  “你去哪里?”碧随见我推了脚踏车就走,追了上来,一屁股就挤进横杠上,大夏天,也不嫌热。

  “你这样胡来,邻居看了像什么?”



  “人家会羡慕你。”她仰起头,令人目眩的面孔只差没贴上来。

  “拐诱未成年少女要犯国法的。”我面无表情地刹住车,她得寸进尺、节节进逼,真要逼得我走投无路才甘心。

  “我们何必老为这些不相干的小事吵来吵去?”她不以为然地搂住我的腰:“我有个建议——”

  我之所以会听从她的建议是她搂得太紧,我又不敢闪开,唯恐一松手她会自车架上摔下来。

  我们达成协议,到镇上的小戏院去看重映的老片“红萝卜”。所乘坐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

  “我要坐在横杠上。”她永远是反对的,但我坚持,如果她不另骑一辆,我们可以改搭公路车。

  她骑起单车来比她开那辆意大利敞蓬车更嚣张,尤其是露在迷你裙外的玉腿更是了无遮掩,看得我心悸不已。

  “去换条长裤,这么短的裙子像什么话?”我皱眉,她这副德性到民风保守的小镇上去,挨石头子的一定是我。

  “这怎么算短?”她把她那个俏鼻子皱成一团:“比游泳衣长多了。”

  这些无谓的争辩输家当然是我。

  到了戏院,影片已经开始了,四周漆黑一片,碧随紧抓住我,十分夸张地说:“好黑啊!怕死了!”

  我只有立刻找好位子领她坐下,看了没一分钟,她开始叹气:“好渴哟!赶了那么远的路连杯水都没得喝!”

  我奔出去替她买汽水。

  才喝了一口,她又说:“咦!你听,有人在吃东西,好香哟!”

  我出去第二次,买戏院门口刚烤好的苞谷,回座时,引起一连串不满意的嘘声,她再要开口,我教她闭嘴。

  碧随吃完苞谷,该乖乖看电影了吧,她大小姐还有花样,等我警觉时,才换上的干净衬衫已满是她粘湿湿的手印子。

  “谁教你出门不带卫生纸!”她理直气壮地说:“不然我擦在哪里?”

  这就是带儿童观看电影的下场。

  看到一半她居然整个人倚在我身上,这未免过份,我换了一张椅子,躲她远远的。

  “干嘛?我会吃掉你?”她大惊小怪,我又招来一顿嘘声。

  好容易挨到散场,她赖在座位上不肯走。

  “前面我都没有看。”她说:“我至少该看到片头。”

  那是她的问题,不是我的。

  沈嫂忙了一下午作晚饭,我得回去捧场。

  “等等我嘛!”她追了出来。“一点骑士精神都没有。”

  天色已渐渐转黯,我们在徐徐的晚风中赶路——郊野的景色在晚霞辉映下格外美丽,我骑着骑着,心里的不高兴就消散了,碧随还是个孩子,跟她一般见识又是何苦来哉。

  碧随起初见我不理她,有些讪讪然地只敢跟在后头,当我发现她停下车时,她蹲在草地上。

  我以为她出了什么状况只好回头,才一靠近她就抬起头,手里举着一把野花。

  “给你!”她笑着说。

  我啼笑皆非地摇摇头,看见我笑,她又恢复了叽叽喳喳。

  回到白石居,天都黑了,她不等人请,自己坐上了餐桌,看见冻犊牛肉直皱鼻子,“我发过誓不吃牛肉。”

  “不吃就算了!”我才没兴趣理她要吃什么,她本来就是不速之客。

  “来,拿破仑,你吃!”她拈起一块碎肉去喂那头黄冠鸥鸦。

  “你会把它毒死!”我骂。

  “已吃了!你看,它喜欢吃牛肉。”她拍着手大笑,拿破仑吞进牛肉后又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把沈嫂都给逗笑了。’

  “恭喜发财!”冷不防,鹦鹉又冒出一句。

  “回去的时候把鸟拿走。”我说,“吵死了。”

  “为什么说还给我?”碧随从食盘拣了颗葵瓜子去逗鸟。

  “这不是你带来的吗?”

  “没有啊!”

  这倒奇怪了,谁这么闲,没事送只扁毛畜牲来消遣我。

  “沈嫂,鹦鹉是谁送来的?”我问。

  “我不晓得,打开门它就在那里了。”

  碧随胜利地看我一眼,这回可给她逮着冤枉她。

  “好事没秃丫头。”她哼。

  吃完了晚餐,她在湖边喝咖啡,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拿支扇于叭啦叭啦打蚊子。我要她别待在黑地里,南部闹了一年的登革热已经逐渐北上,真给咬了可不是好玩的。

  她不听,扇子叭叭响,当是好玩。

  “咬了你满腿的红豆冰,明星梦就做不成了。”我冷笑。

  “明星?谁要做明星?”她讶异。

  “报上登得那么大,你自己没看见?”

  “没有呀!我去做明星干嘛!”她一脸无辜,“你别乱讲,刘嫂知道会掐死我。”

  她要赖索性赖到底,我也不再理她,转回画室去画画。直到电器行送电视机,我出来付钱时,碧随已经走了。

  电视机装在佣人房里,她可以尽情欣赏,我也免受干扰,两得其便。

  这一夜我画得很晚才睡,夏天夜里合适工作,比白天好得多,画到饿极,到冰籍里去找,果然一盘子鸡肝酱三明治用玻璃盖子覆得好好的,完全跟安兰在时一样。

  吃完了,反而不想立刻上床,泡了茶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望着草丛问的点点流萤发呆,淡经色的萤火飞过来又飞过去煞是好看。’

  远远地,桂家的高塔上飘来了月随的歌声,在这样的夏夜里,微微地凄怆,也教人不禁要回首前尘,兴出许多的感慨。

  她唱了许久,声音在风中时断时续。

  我想着安兰,此时此刻,我们应该执手共坐,共同回忆我们的青春,那些玫瑰色或灰黑色的日子……

  歌声停了,许久我才从石椅上站起,回到室内,本来已经勾着头睡了的鹦鹉,一听我走过居然醒了,扑着翅膀尖叫着: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第八章

  我真是发了大财。

  在睡梦中,电话把我吵醒,文莉哭着说:“你岳母不行了,你快点来。”

  我惊得一身冷汗,打电话叫了车子,赶到医院去,老人家已在弥留状态。

  怎么回事,昨天分手时还好好的,她应该可以平安活到80岁。

  “老太太早上起来要洗澡,在浴室摔了一跤,我们都没听到就给耽误了!”小女佣吓得什么似的。

  “秉同——”老太太在医师的急救下睁开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并没发出声音,我连忙赶过去,她的唇又动了动,像是在笑,我的泪不自觉滑了出来。

  “妈!我在这里。”我握住了她老人家冰凉的手。

  她的眼睛看了看文莉,文莉也握住她的手。

  她的唇边出现了涟漪,愈来愈大,然后中止在那儿,护士发现不对,急急又叫了医生来,就在那时候,老太太闭上了眼睛。

  文莉大哭着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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