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尧他走了……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呜……”伤悲至极的女人只能一再重复着相同的话,在她抽抽噎噎兼吸鼻涕的声音当中。
“唯唯呢?舒雅,那唯唯呢?”林诗皓想起那个四岁不到,平时依赖强势妈妈甚深的小小孩。舒雅崩溃了,不晓得唯唯有没有怎么样?!
“唯唯去幼稚园了……哇……”
情况还不至于太糟嘛,至少舒雅还能顺顺当当地照料唯唯出门上学,当她一个人在家才发作,这表示这个妈妈脑袋瓜还是很清楚,只是碰上了不知什么问题一下解决不了,急哭了吧。
“舒雅?”林诗皓试探地叫了她一声。
“嗯?”应是应了,哭还是照哭。
“舒雅你慢慢哭,不要哭得太用力呛到了。”边像哄小孩那样哄她,林诗皓边瞄着自己的表。“我大概一个小时之内到你那里,你不要乱跑,乖乖等我到喔!”
“嗯,好。”没有异议,无条件赞成。
“还有,舒雅,我要喝水果茶,热腾腾、新鲜的喔,你待会儿挂了电话赶快去煮。”找件事给她做,免得她真的哭上整整一小时。
“好,没问题,待会见。”然后轻快地挂了电话。
林诗皓呆瞪着话筒,只有不变的嘟嘟声回应着她。
开始有种上当的感觉。
“怎么了?”从头到尾纯粹旁听的齐家,突然开了口。
“我朋友舒雅出了点事,我现在得赶去淡水一趟。”林诗皓冲进浴室梳洗,五分钟后再冲出来,齐家还站在她家客厅。“你不用上班啊?”
“今天是礼拜六,周休二日。我送你去淡水。”他摇摇不知什么时候就拿在手上的车钥匙。
“你要和我去?”林诗皓沉吟了两秒钟。“也好。”如果是至尧的问题,她会需要一点男人的意见。
— — —
一直到上了车,林诗皓才想到要追究他们俩“共度一夜”这个不争的事实。
“你在生病,需要人在旁边照料。”齐家稳稳地打着方向盘,理直气壮地。
“你昨天说的是“在我恢复之前”,我犯过敏从来就没超过五个小时的纪录,更何况一直到隔天,你早就该走了。”
“你后来睡着了。”他还是一派轻松。
“你自己会开门吧?”
“话不能这么说。生病的人在睡眠中发生意外的机率并不低,最好还是有人在旁边陪着。”
林诗皓瞪着他灵活操控着驾驶盘的有力的身体曲线,实在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这家伙算是入错行了,他该来当律师和她抢饭碗才对。
“你还真的是不嫌麻烦耶!”
“这是我的荣幸!”
竟然还能空出右手向她行个标准童军礼!林诗皓觉得自己像个干瘪的气球──气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其实她一直没想到犯过敏的时候有人在一旁伺候着,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从某次吃了奇异果莫名其妙出了一身疹子之后,她就很能接受、处理这种偶尔会发生,不严重,但也绝对不好受的症状;辗转反侧一个晚上、忍住一身红肿不搔也不抓、喝很多水保持咽喉的畅通……第二天又是活跳跳的工作狂一名,顶多精神差一点就是了。
好好地睡一晚、不怕呼吸突然停了没人发现、忘了身上越发红肿那股想搔抓的欲望……这是她从来也不曾幻想过的情况。
很安全……很轻松……很……好的感觉。
这就是舒雅他们不时耳提面命的……“伴”吗?
那种紧窒、拘束、脱离忍耐极限的必然反应呢?是她耽溺于美好而潜意识地压抑了这些感觉吗?
“哈啰!哈啰!林小姐在家吗?我们到淡水喽!”齐家出声叫回神游已久的林诗皓。
“什么?噢!到淡水啦?!”毫不掩饰她大梦初醒的模样。
“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朋友家怎么走?”齐家提醒她。
“喔,对……下两个红绿灯右转,然后……”
— — —
“你不是说一个小时之后到吗?”
无论林诗皓在来之前对见到杨舒雅的场面做了万般的设想,怎么也没想到来开门的好友会是这样的开场白。
“水果茶才刚放上炉子耶!啊!我的瓦斯炉!”杨舒雅大叫了一声,回头往厨房里冲。
除了略微红肿的双眼,不是林诗皓这般的好友,几乎不可能看出一身主妇打扮的杨舒雅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林诗皓皱着眉头往厨房的方向走,齐家不发一言地尾随在她身后。他们早到了大约二十分钟,原本只是个小细节,却好像造成了杨舒雅莫大的困扰,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啦,总之林诗皓在看了好友翻了一半的衣领、歪在一边的围裙,和似乎连抓也没费力去抓的头发,加上那番可笑的欢迎词,就可以断定问题也没有她假设的那么简单了。
“啊!好烫!”手碰上了烧烫的壶把手,才想到要拿块厚布垫着。“啊!不好意思!你们随便坐,茶马上就好了!”
手忙脚乱地关火提茶壶,杨舒雅见他们跟进厨房又连忙招呼着,完全忘了她一开始说的“茶才刚放上炉子”的话。
“耶?这位先生是?”这会儿也才终于留意到林诗皓不是一个人来。
“喔,他叫齐家,是我朋友,陪我一块儿来的。”林诗皓强压下叹气的冲动。“舒雅,你先别忙,我们待会儿再喝茶,你坐下来休息一下。”她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着。
“不是你说要喝水果茶的吗?”杨舒雅一脸的无辜。
“没关系,我们又不急着走,你先坐下来嘛!”
“喔,好吧。”
杨舒雅唯唯诺诺、犹犹豫豫地靠上座位,强自镇定的惶恐模样尽落入林诗皓和齐家眼中。
“舒雅,我们是十几年的好朋友,对不对?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背叛过你,我是你可以信任的朋友,对吗?”
杨舒雅抿着唇,轻轻地点了头。
“在你有困难的时候,找我是对的,你懂吗?像你一早那样向我求救,我就会帮你。你看我这不是马上赶来了吗?”
杨舒雅又点了点头。
“那,现在,舒雅,告诉我,你跟至尧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林诗皓终于一步步地找回杨舒雅对她的信赖。
“诗皓……我?…至尧他……哇!”
林诗皓意料中免不了的一场泪水还是来了,不过在抽光一盒面纸加上喝掉一壶没什么味道的茶之后,也总算让她弄懂了这桩“至尧出走记”的来龙去脉。
原来严格说来,事情演变至今,早就算不上是“意外”了。
安至尧做的是研究工作,照理说与一般生活单纯的上班族没有两样。但在唯唯出生后不久,他就渐渐养成了晚归的习惯,一开始说是实验室工作忙不完,杨舒雅也就没再过问。最近这半年情况却变本加厉,几乎每天不过十二点安至尧是不会进家门的。杨舒雅天天守夜、等门,一开始以为是有大Case要忙,案子结束就恢复正常了。等到丈夫研究计画结束、大可在家休息的空档还是整天不见人影,她才试着询问,结果却换来安至尧冷脸以对,回到家就倒头大睡的窘境。
即便是柔顺乖巧如杨舒雅,也会有耐性用尽的一天。昨晚她在第N度质问他日日夜归的理由时,实在忍不住大声了起来,原以为安至尧虽不至低声下气,但至少是理亏的一方,几声道歉解释也该有吧,没想到她发作完后,他只是冷冷地撂下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