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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为热炉加添柴火,是过暖了,惹得他大冬天里仅着单衣还不时发汗。

  但,几天了呐?他搓抚她莫名其妙越渐透凉的身子……

  着急也无法儿可想,只有等了。

  “欸,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屋外,她蜷在墙角,老马站在身边,一个劲儿喷气。

  嘶──(随你怎办!要活请早,要死便快,你当我家主人真气乱窜说有便有啊,这般折腾他,哼!)

  “我、我好怕嘛。”她看着屋内,幽幽诉说。

  这些天来,她就这么看着。

  可她不懂,怎么她好不容易轻巧离魂,再不像小时候无从施力惊惶失措的时候,翻山越岭、千方百计呀,她就只慌慌想去寻他?然后好不容易寻到了,一颗心就安了、定了,开心了、快乐了,再不想原因理由,只要没跟丢他沉沉气息就舒舒坦坦,逍遥惬意?

  她更不懂……



  明明那望江关就根本不明白她身子怎么了,却还是左一句右一句安抚宽慰的话。“菂菂真棒,今晚喝药只呕了半盅,明天起多喝几副,再几日就全好了……”

  心泫然,门里那人放下药碗,翻了衣袖为她揩洗。

  嘶──

  老马忿忿,踱着步子急跳。

  (你怕啥呐,想我一出生就跟着主人,从来不知方向前景,这年头没几人知道怎么才算好活的啦,你想这么多分明是自讨苦吃!)

  “所以,我只要一心一意赖着你家主人就好?其他可以别想?”她问,稍稍动心。

  不自觉抽离方位,人已想通,登然魂随意转。

  嘶──(对啦对啦,我家主人最好了,能跟他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下辈子……)

  嘶──(咦,你刚说什么?喂,嘶咿,你等等啊,没说清楚不准回去呐!)

   ※ ※  ※

  火盆张炽,跳焰两道灵光。

  “怪,这屋里无风,窗牖怎便开了?”望江关自言自语,查了门窗回头,还不及眨眼,床上那人忽然醒来。

  哎唷唷凄惨一声。“疼啊!”早该感觉的一次报应,回来前这节倒忘了想,痛得她龇牙咧嘴,泪花迸落。

  他笑了,顾不得她醒睡离奇,真心真意。“你浑身带伤呢,小心点儿。”很自然便扶着她靠向自己坐,肉垫总比床板舒服,他早让她偎惯了。

  “我……”适应了身体不便,她动动指头,原来活动筋骨的感觉是这样的啊,她都快忘了。

  “怎么啦?”望江关问,狐疑摆在心头。

  虽然她处处透着古怪,懂医理的他比谁都明白。

  “我有事跟你说,”她翻身,面对面看他,勉强平衡个不弄疼自己的姿势坐着。“很重要的事。”

  “好啊,你说。”爽快以对,他也是正经端坐,暗地观望她身体状况,不要太过勉强才好。

  “我……”轻咬下唇,先捡容易的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望江关哑然失笑。“不客气。”

  这该是病人和医者的对话吗?他快糊涂了。

  “还有,我和常人不同。”咕哝哝,她快速把话含在嘴里说了,马上低头。

  “啊?”饶他耳力奇佳,却也怀疑自己听漏。

  “你听到了,就是那样没错。”还原形体,听不见物类心音,不过他的表情眼光是她看熟的,想也明白。

  “唔……”他沉吟,等她下文。尘世间许多人都自以为迥异凡俗,所以争乱纷多,可不知她是哪一种?

  “这些日子,我其实不是病了,而是离开。”她表面平静说,心底突然波涛汹涌,惶惶慌了。

  如果,如果他压根不信,又或者,如果他信了开始避她……

  天呐,她怎么又做了一件没想分明的事,啥时变得这般笨的?自从出了皇城?自从遇见他?她捂胸,极不舒服,这种心跳比呼吸快的感觉是怎么了?她回魂了啊,身体怎么还不听使唤?

  那神情无助地教他不忍。

  “别急,有话慢慢说。”蓦地,望江关轻轻握来,声音出奇稳定了她。“离开去哪儿了啊?怎么弄得一身伤?”

  他还以为她真趁他不在偷跑出门了,直到越听越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 ※  ※

  啼鸟啁啾。昧旦时分。

  两人相对无言,可有大半时辰?

  “你知道……”终于,望江关开口了:“我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

  凄惨低首,她心酸酸沉了。

  怎会期待他同阿娘和菡姊儿一样?血脉连亲毕竟和俗世价值不同的。

  “可……”他摊手一笑,脸上添了几分怜宠,“你连我哪天穿了什么衣服,哪时想了什么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接受了吗?

  猛抬头,撞进他和颜悦色。“现在我可明白,以后见你无故昏睡就是魂魄丢了,医理无用,我得请个岐黄术士将你招回来。”

  “不会的,不会了……”心情激荡,她搂住他颈子呜呜哭了,只要他在身边就什么事都没了,不知不觉她就这么深信,实在没道理呵……

  “傻丫头,怎么说哭便哭呢,之前还当你挺倔的,是个硬气小公主哩!”轻叹息,他轻挪她伤体在自己身前安好,悄悄传输真气予她。

  激动大半夜,她不知自己老早体力透支,嘴唇都白了。

  “其实,这些天我也彻底想过,既然真要做家人,有些事我也得说明白。”他也累了,抱着她不感重量,匀在手间凉凉舒服,倒像薄被。

  “唔?”四肢百骸忽然涌了暖流进来,她发困,慵懒应道。

  “我……嗯,其实每个人都是,”他又叹,长长一气。“这世间每个人生来都有责任,都有些身不由己甩不开的事,像你啦,你父王啦、皇姊啦……”

  “我父王不算,他不负责任!”她插嘴,小拳反手捶在望江关胸口,气着呢。

  “好好,”他宽慰,改口道:“你父王没把责任担好。”

  低低笑了,聪明如她,很快便明白他所欲何言。

  “喏,以后我会乖乖的,不再给你添麻烦。”她保证,知晓这些日子他为她耽误不少。虽然、虽然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做……除了望江关和天缺,这里好像每个人都讨厌她,所以望江关一离开她就慌,坐立难安直想找到他就好。

  “嗯,除了乖乖,”他提醒,“还要试着把自己过好。”

  “啊?”她不解。

  “你也知自己命运奇诡,常人很难了解,像我,”他轻笑,交握的手掌紧了紧,“一直到刚刚,我也才真相信有人活着可以睡着比醒着多,这般怪胎……”

  “那你后悔救我了?”好奇怪,丝毫不觉得那声“怪胎”刺耳,是因为他吗?因为他平常说来,所以她也就接受了自己殊异?

  不过想想这屋里屋外也真没几个东西是普通的,那匹跩不拉几的老马、多多少少短了五官四肢或尾巴的猫猫狗狗,甚至连天缺都是残的……这人到底是怎样的人呐?她忍不住想探。

  “不,”怀抱她的人动了动,“我望江关做事从不问后悔,只求当该。”再吁气,话底仍是厚实:“你呢?是否后悔让我救?”这话是盯着她脸上说的。

  他在问她还想死吗?她猜,忽然懂了。

  先前他是用一般价值看她,觉得她枉死不值,现在他明白她身世处境了,所以重新问她。

  这人心好澄,或者是冷?

  他救了她,并不表示他就自以为担了责任,他问她,也是要为彼此关系做下切划,他只帮他能帮,其余要靠她自己挣,没人帮得了的。

  摇头、迟疑摇头,忽然她又想点头,眼神满是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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