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了大半晌,她终于开口,“我有一个堂叔……”
齐政民静静听完她的叙述,不禁感到万分同情。
“这件事,我会交代欧梵尽快处理,现在你得老老实实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瞠大水眸,忐忑地等着他即将抛出的问题。
“你有心爱的人吗?”
两行热泪倏地从她粉嫩但嫌苍白的水颊上潸然而下,恍如无声的叹惋般,落在她微抖的小手上。
“你真的不想先和我儿子见个面?”见她明明白白把心事写在脸上,齐政民居然毫不为意。
伊琳依然低头沉默。见了又如何?是不是要她先去看看病人膏盲的人有多可怕,以免将来后悔?
末等她回答,齐政民已要求小陈改道,并用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告诉他的妻子,他们将在二十五分钟后返回家门。
* * *
齐家的宅院位于淡水河畔,一走进齐宅,湖光山色就像一幅画似的悬挂窗前。
庭院中花木扶疏,还有一个养了许多五彩金鱼的水池,华丽得相当不真实。
女佣示意伊琳在玄关处换下鞋子,便引领她直接走往二楼的起居室。
“来啦?”据说到香港去的钟丽心,竟衣装淡雅的端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淡淡地朝她领首。“这么晚,Max都睡了。”
“十点不算晚,去把他叫起来。”齐政民把外套递给女佣,顺手接过妻子捧上来犹冒着热烟的普洱茶。
“不用了。”伊琳连忙说:“我自己进去看他就行了。”反正只是看一眼,躺着和站着意义差别不大。
齐家两老互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时起身带她上楼后再离去。
伊琳站在门口,踌躇着是否该敲一下门。齐母说他已经入睡,那一敲门岂不又惊扰了他。
生病的人不容易入睡,一旦被惊醒,不知又得奋斗多久才能再度进入梦乡,以前她妈妈就是这样。伊琳想了想,悄声转开门把,蹑足走了进去。
哇,里面好暗!待略微适应后她四处张望了下。漆成浅蓝色的墙面,画着许多弯弯曲曲的线条。这人包准有着很吓人的怪癖,否则不会把自己的卧房设计成这副德行。
幸好里面的床铺、坐椅和画作、摆饰,都予人十分怡然的艺术氛围。
齐少爷的确已经睡了,脸面朝内侧躺的身躯,看起来好像不怎么瘦弱,但也不够壮硕。
伊琳呆立在那儿不如多久,终究提不起勇气走过去将他看个清楚。
如果这时候打退堂鼓,那么她恐怕不知道还得受她堂叔多少鸟气,但,倘若冒险一试,不就是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当儿戏。
“怎么会是一生?”李怡安曾说:“他能再多活一、二年就是祖上积德了。”
真是这样吗?
心存侥幸,是一切罪行的原凶。
她第一次用鄙夷的心情来审视自己的内心,却于瞬间像逃犯一样,仓皇逃出思维的罗网。
怪不得她呵,她是有着充份不得已的苦衷呀。
伊琳又呆杵半晌,才缓缓地走到床边,为他拉起几乎褪到床脚的被褥。惝若此刻床上躺着的人是齐欧梵,那么……唉,她的心竟莫名的慌乱起来,心口卜通卜通的,没来由的开始紧张起来,好像下一秒床上的人便会醒来似的。
真没用!
趁没惊醒他以前,伊琳赶紧退出卧房,并告别齐家两老,齐政民随即要小陈送她。
没家可回了,所幸医院仍保留着她的床位。今晚势必会是个无眠的夜,她要用很多很多时间来想念齐欧梵。
第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他是什么时候敲开她的心扉,让她不自觉地沉沦下去的?
她能够在嫁做人妻后,心里仍偷偷爱着另一个人吗?齐家的人或许不会发觉,但良心会审判她呀。
放逐良心去逃亡吧!齐欧梵是个好人,理当得到一个比她更好更适合他的妻子,与之共偕白首。
胡思乱想之际,她忽地记起,有一份她带回家加班处理的文件,是赵副理明天急着要的会议资料。
“陈叔叔,我在这里下车好了。”这么晚了,不好意思请人家专程送她回去一趟
小陈回头问:“为什么?”
“因为我还要回去拿一份文件,明天带到公司。”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搭车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见他很坚持,伊琳说不过他,只好劳烦他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已经停在她居住的公寓楼下。
“请你等一会儿,我上去拿立刻下来。”伊琳才要踏出车门,小陈不知怎地,紧急唤住她。
“快把车门关上。”他一个漂亮的回转,车子发出尖锐的煞车声后,快速驶回原来的道路。
惊魂未定的她,这才瞟见公寓楼下有两名男子拿着棒球棍,来来回回的踱步,还不时朝左右张望。
是他们。
伊琳认出其中一个就是昨晚袭击她的恶人。铁定是齐欧梵不肯撤销告诉,所以她堂叔又找了人来警告她。
怒火中烧的她,不自觉握紧双拳。
绝不能放过他们,不能!
第七章
齐政民起得早,通常天还没亮就下了床,这是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
女佣已经将清粥和素菜盛好,放在餐桌上,等着他打完八段锦后过来食用。
“爸,早。”坐在餐桌前的齐欧梵笑了笑。
“怎么今天这么早?”齐政民注意到,他这个回国后第一次回家住的儿子,除了脸上有着僵硬的笑容还有两个黑眼圈。
“睡不着,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起来陪你吃早餐。”
“突然失眠,是因为沈小姐昨天的出现?”他很想知道他们在房里见面后的情形,都谈了些什么,但不方便开口问。
齐欧梵既没承认,也不否认。
昨晚他会回来,是因为和父亲长谈后,父亲允许他先行对伊琳坦白身份,但在她进到房里后,他却选择背对着她并假装熟睡。
虽是因仍气她不肯面对自己真心的自卑心态,但一番深思后,他决定先解决她自卑的根源,让她心甘情愿的答应嫁他。
“爸,我想娶她。”
“决定了?”可见昨晚的进展一定非常良好。齐政民脸上堆满笑容,“你们把什么都谈开了吧?这样才对,夫妻要久久长长,一切都该开诚怖公,很好,我马上叫人去筹备婚礼。’’
“筹备谁的婚礼?”钟丽心拨开珠帘走向餐桌,她刚起床,身上还披着睡袍。
“当然是欧梵和伊琳的。”齐政民兴奋得快坐不住,巴不得
立刻拿起电话,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公告周知。
“你真的要娶那个女孩子?”她不悦的将两边嘴角往下撇。“我就看不出来她有哪点好,漂亮的女孩多得是,干么非要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你们就不担心她贪图我们家钱财?”
她是贪图我们家钱财呀。伊琳话说得很白,一千五百万就是她“委身下嫁”的价码。
她爱的是齐欧梵,却选择嫁给他们家的“提款机”,情况听起来有些复杂,解释了也不见得能让人即刻就明了,所以最好别张扬出去,特别是对他们齐家这位女主人,尤其得严加保密。
齐政民和齐欧梵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以微笑回应她。
“放心好了,伊琳是个好女孩。”齐政民对伊琳倒是相当满意。
一个人长久处在困厄的环境当中,难免衍生不理智的想法和行为,这都是可以被谅解的。据他从旁观察,她心地善良,富正义感,工作勤奋又具才情,这样的好女孩,不赶紧将她娶回来当媳妇,岂不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