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她心中闪过一丝慌乱,怒气也随着慌乱而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又一次怔愣。他既“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却还有此行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而她的心,他还敢要吗?若兰怔怔愣愣地望住昊霆,心底竟有股压不住的恐惧迅速涌上。
昊霆收敛了笑意,换上认真而严肃的神情细看着若兰。
“你一定在想,我既猜出了你的身份、又如何敢一再偷你的吻?就如你所说,我的确狂,既然已经说出非你的心不要,那不论你是什么人,这心我一定要到手。”
他的神情再次惹起若兰心头一阵战栗,他那双带着邪魅笑意的黑色眼瞳如有魔力般地牢牢扣锁住了她的灵魂。
“你……到底是……什么人?”若兰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低问。
“一介商人。”
商人……他只是商人?
若兰如何也止不住内心的狂涛,在这一瞬间,“格格”两字突然让她的心情变得沉重。
“如果……我真像你所说是个格格,这样……你也敢要我的心?”她的声音出奇地低弱,弱得有些像是在乞求。
“你希望我要你的心吗?”昊霆微笑,再度弯身俯近她苍白的小脸。她首次出现的凝重神情很逗人怜爱,而她此时的动摇也令他满意。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若兰咬啮住下唇,定定地望住昊霆一张透着邪气的脸孔。
她希望他要她的心吗?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现在,她只觉得脑中一团混乱。商人与格格——尤其是皇格格——间能有交集吗?商人,他真的只是商人吗?明明他所流露的气势就不该属于商人!
“你又怎能认定我是格——”若兰艰难地开口,可话到一半,又突然咬住下唇不再言语。
现在再作言语上的争执又有何用?就算可以再拿狡辩之词唬咙敷衍过去,但又如何能改变真正的事实?如今再多说什么都是无意义的。
昊霆没漏她的任何一丝神情,至此,他笑了。
“你的确聪明,知道就算极尽狡辩之能事或许可以说服我,却也无法抹杀你真正的身份。虽然你的身份和我原先所想的出入颇大,但这不会改变我说出口的话。”
“你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吗?”若兰微抖着声问。他真的晓得吗?
她觉得此时就像由一场梦境中突然回到了现实,不觉中,她恋起了那场梦。
在梦中,她完全忘了自己是个格格;在梦中,她赖上了一个可靠而冷漠严肃的保护者;在梦中,她似乎……
若兰抬眼再望这个被自己赖上的保护者——
现实,让人有种下沉到无底深渊的感觉。
“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昊霆再次伸手指上若兰的心口,不改一贯的自信从容及那份慑人的威仪。“连人带心。”
☆ ☆ ☆
绿杨楼之所以称为绿杨楼,就是因它倚在瘦西湖畔,好几座上房直伸至湖面,四周,绿杨环绕,因此也成为扬州城中最高雅堂皇的旅店。
若兰倚在窗棂上痴望着映在湖心中的月影发愣,风徐徐自窗外送来,掺着几分微寒,令她打了个寒颤。
连人带心……吗?
她轻抚着自己的唇,想起昊霆狂邪的掠夺。他的眼,如冰;他的吻,却如火,狂猛地灼烧着她的唇与舌。
她开始相信,他绝对有本事夺得自己的心,就算再怎么严密防备也是徒然,她一定会陷落在他那双邪魅的墨黑眼瞳当中……
为何这般笃定?或许是,这不坚定的心早在不知觉中一寸寸地成了他的战利品。
至此,她彻底认清了自己惨败的事实。
她的游兴早在他猜出自己身份时消失殆尽;那时的感觉就像由天上直落下地,再也胡闹不起来,就连那一大串要将他妹妹直接替代自己完婚的戏言,说来都不再有趣了。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又该如何度过?
昊霆的妹妹——德穗,就在扬州;今天一天的徒步行程虽然累人,但依然见不到那个与自己相似的女子,可她人既在扬州,总是会寻到的。
找到德穗之后呢?该回京吧,而她呢?
跟定他了——这是那时赌气的戏言,但他仿佛又是如此认真看待……而他,只是一介商贾,为何能拥有如此自信,敢向她索心要人?
心,就算给不起,或许也教他给夺了,但她的人呢?真能一辈子守在他身旁吗?虽然他猜出她身为格格,但他不知道的是,她不只是个格格,更还是个皇格格!
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作何打算?她好想知道。
然而,他的想法、他的打算在真正面对现实时,又能算数吗?
☆ ☆ ☆
西宁古寺清幽的晨钟声遥遥传开,在微起曦雾的瘦西湖上隐隐回荡。
“索姑娘,你又来了。”住持老和尚诵毕晨经后,缓缓回身看向立在大殿外的一抹幽影。自从她晓得索昊霆曾来西宁寺寻她后,每日敲晨钟时刻她就会出现,直待到日暮西山才离去。
“师父早。”索德穗缓步进入殿中,跪在老和尚身旁向殿上菩萨合掌默祷,祈求她的昊霆哥哥快来接她。
自小,她眼中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她的昊霆哥哥。
昊霆哥哥从小就疼她,很多人都怕昊霆哥哥,觉得他冷漠严峻、从不展露一丝情绪;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在她眼中的昊霆哥哥不是这样的,他总时刻伴在自己身侧,她要什么他都会为自己取来,几乎是任何东西!
小时候,她一直相信昊霆哥哥会永远在自己身旁,不会有任何改变。可是,兄妹之间没有永远的相伴;兄妹之间,不能有爱情!
年纪渐长,她才晓得兄妹之间的爱情是不被允许的,是罪恶的,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心中这份情愫,她好痛苦,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直到有一天无意听见奶娘与院里嬷嬷的对话,她才晓得自己原来不是索家的亲生女儿,而是索氏夫妇从扬州西宁寺带回的女婴。
得知这个事实,她一点也不难过,因为这对她是解救,这代表着她和昊霆哥哥可以有结果。
但是,爹娘却将她许人了,许给了江南的盐商。
她不能接受,怎么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昊霆哥哥呢,昊霆哥哥怎么想?他不置一词。但是她相信,这一定是因为他碍于兄妹的身份而难以对自己吐露情感,一定是如此,否则他不会只对自己好。
所以,藉着出嫁她才有机会踏出索家大门,才有机会寻出自己的真正身份;对她来说,这是能赋与她新身份的唯一机会,是一个能让她不再和昊霆兄妹相称的机会,也唯有如此才能使她正大光明地和昊霆哥哥结为连理。
但,千辛万苦来到扬州,寻访到十七年前将她送给索氏夫妇的西宁寺住持后,得到的答案却是自己竟是弃婴,根本找不出生身父母的下落。
怎么办,昊霆哥哥,她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何去何从之下,第二天她又再回到西宁寺,但住持师父却告诉她昊霆哥哥来了,来寻她了,就和她差了一个白昼的光景而已。
她就晓得昊霆哥哥一定不会放着她不管,一定会来找她!
而他也果然来了。虽然现在她找不到生身父母,但昊霆哥哥的行动就代表着他的心意。这一次,他们一定可以有结果!
三天了,这是第三个来到扬州的早晨,她继续盼着她的昊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