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可也是雅妮心情不好的主要原因。五天内他来过两次,一次来借蛋,一次把凯弟送回来,凯弟不知道怎麽搞得跑进了麦可的卧室。
那两次刚好雅妮都一个人在家,然而麦可没有多停留,火烧屁股似的在椅子上坐不住匆匆走了。他友善的做出好邻居的样子,没有提到那天他们在沙发上心灵交换的热吻。
雅妮第一次发现她有双重人格,也许别人不是这麽解释双重人格,但原先完整的她分裂成两个,一个用痴痴的眼光盯麦可,一个用冰冷的眼光漠视他,一个想把麦可拥住,一个拼命把他推出去心房。
一天晚上她呼喊麦可的名字醒来,她起身冲了一个冷水澡温热一杯牛奶吞下安眠药,企图封杀梦里的他。她越睡越少,渐渐连化妆都掩饰不了她眼下的黑圈。
今天她的早餐是咖啡和葡萄干,她答应自己一等葡萄干吃完她就到亚伦家。高兴一点,雅妮,振作起来,妳不知道葡萄干就像大力水手卜派的菠菜吗?吃完葡萄干妳就会浑身是劲了!还了戒指妳就无事一身轻,可以好好安心的睡觉了!
曼莎打着哈欠进厨房,「那是妳的早餐?」她睡意犹浓地说,「妳会营养不良,我可以吃一点吗?」
雅妮把葡萄干盒子推过去,「请便,妳可以增加一点卡路里。」
曼莎塞了一把葡萄干进嘴里,「我不能再增加卡路里了。摄影机喜欢瘦子,我想做牛仔裤的广告的话,就必须穿得进牛仔裤。」
前几天曼莎接到一个牛仔裤广告,广告片虽然无法竞选奥斯卡金像奖,但那是个名牌牛仔裤的广告,比曼莎平常拍的牙膏广告更上一层楼。
「我要是妳的话根本不会担心。」雅妮说 ,「妳是我见过女人中胃口最好的,但是妳连一盎司的肉也不多长,妳真有口福,得天独厚。」
「雅妮,」曼莎顿了一下仔细看雅妮眉间的忧郁,「妳预备今天早上去还戒指吗?妳何不接受我的建议把戒指寄回去?或者干脆把它卖了换一部新车。」
雅妮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站起来,葡萄干大力丸应该快开始发生作用了,她不能一辈子躲在厨房里,「不,我懦弱的自教堂逃走,起码应该礼貌的亲自退还戒指表示歉意。」
「我感觉得到,」曼莎关心的说,「妳很不想去,妳知道妳去了会后悔。」
雅妮迅速抓起皮包和钥匙,「谢谢妳的关心,妳已经使我觉得好一点了。」
曼莎又吃了一把葡萄干,微笑的对她摆摆手。
※ ※ ※
停在亚伦家旁边六分钟后雅妮才下车。狄恩家的巨宅一向使雅妮害怕,今天巨宅看起来更冰冷阴沉。亚伦的宾士车不在,客厅还垂着窗帘,说不定亚伦和他妈妈在夏威夷玩得太高兴了,决定在毛伊岛定居。她还是回头跑回车上赶快开回家,听从曼莎的建议把戒指寄回来归还好了。
她正要举手敲门的时候,漂亮的雕花大门开了。
「我看到妳的车了。」狄恩夫人冷冷的说,「如果妳是要来找亚伦的话,他不在,他一早就到事务所去了,说今天很晚才会回来。」
该死!该死!雅妮痛骂自己,她的膝盖抖什麽抖。她又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狄恩夫人会以如何冰冷的眼光看她,「早。狄恩太太,妳好。」
狄恩太太的银发在脑后盘了一个髻,一丝不苟的,没有一根跳丝,「感谢主,亚伦终于认清妳的真面目,我个人所受的羞辱困窘在其次,我最关心的是亚伦,我早就告诉他,妳不适合做我们狄恩家的媳妇。」
「狄恩太太,」雅妮木然说,「我想跟亚伦谈谈,请妳转告他我来过……。」
「进来。」狄恩太太敞开大门命令道。
「我……我要走了……。」雅妮的手脚冰冷,她不想再走进冰库。
「进来,我有话对妳说。」狄恩太太的语调比平常更觉威严。
雅妮僵硬的走进去,闻到狄恩太太身上的高级香水。打一开始狄恩太太就反对亚伦和雅妮来往,就因为雅妮不够高级。
「我不想耽误妳的时间,」雅妮昏然的想稳住自己。「我应该先打个电话来。」
狄恩太太冰冷的绿眸比凯弟的眼睛更像猫眼,「这就是鲁莽的妳,和妳逃离教堂的鲁莽行动如出一辙。」
「我很抱歉。」她的脸烧红了,有羞有怒,「妳一定很难忍受。」
「我不想跟妳多罗嗦,妳休想要再挽回亚伦,像妳这种出身的女人永远成不了一个好太太、好母亲。」
「我的出身和这有何关?」雅妮抬起头,眼中的惧意逝去,她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陷到肉里,「狄恩太太,妳到底想说什麽?」
「哇!」狄恩太太冷哼道,「妳以为我不知道妳是个私生子吗?连妳爸爸是谁也不知道,幸好亚伦没娶妳,我们家可不希望有个来历不明的后代,连妳妈也不要妳,妳五岁的时候就把妳抛弃,妳以为妳配得上亚伦吗?妳有资格做我们狄恩家的媳妇吗?」
雅妮的肺里缺少空气,她快昏倒了,「我告诉过亚伦,他说没关系。」
「不然妳要他怎麽说?他向妳求婚以后妳才说出来,他是个有教养有荣誉感的绅士,当然不会把话收回来,他才不像妳那麽不负责任!」
「他那麽告诉妳?」雅妮开始颤抖,胃里直冒酸水。
狄恩夫人冷笑道,「他不必说,我了解我儿子,比妳更了解他。」
雅妮很困难的脱下手上的戒指,她的手僵硬冰冻,戒指不小心掉到地上,她没敢蹲下去捡,她怕她一蹲下去就会昏倒在地毯爬不起来。
「哦?」狄恩太太冷嘲道,「我没想到妳会归还戒指,我们也不稀罕妳戴过的东西,就当亚伦付给妳的服务费好了,我话说在前头,如果妳将来要诬指妳的私生子是亚伦的,我们狄恩家绝对不承认。」
雅妮惊恐的退后,直到她的背碰到门把,她发冷又发热、恶心想吐、想杀了她自己。她绝不会生下私生子,连她这个私生子都不应该存在。
她打开门,见到阳光,阳光一向是她的支柱,她转头面向亚伦的母亲,「想到他可能和妳一样可怕,我很高兴我离开他了。」
雅妮命令自己好好的走回车上把车开走,镇定、镇定,她不能被击倒,不能被一个女巫击倒。她机械的沿着无止尽的道路一直开一直开,开到没有油了,汽车残喘的咳嗽抗议罢工,她才会看她在什麽地方。
她不认识这个地方,路边有小孩在踢罐头玩,有个街牌写着,普林顿高地。她到底在哪里?这里还是加州吗?或是世界的边缘?
她下车走路,她必须继续走专心走她才不会思想,风想要吹起她的记忆,不!她把记忆压住,那太痛苦,她不要去回想,天下不只她一个私生子自痛苦中成长,但她拒绝去回想,她是乐观进取的雅妮,谁会想到她是一个没有爹,妈也不要的孤女,她的血统有问题,所以她必须把二十年前的过去掩埋,那是她怎麽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不知道父亲是谁,母亲只是一个影子,而影子也失踪。
狄恩太太割开了雅妮的伤口,她的伤口很脆弱,每次一碰就会瘀紫,何况是被利刃割开,伤口在滴血,伤口被越割越大永远也好不了。
她还记得那一天,五岁的孩子应该什麽也不记得的,但是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妈妈帮她在头发上绑了一条蓝色的丝带,然后抱抱她,妈妈哭了吗?她不记得,她只记得站在窗前看着妈妈把车子开走,窗子脏脏的,但是她一直站着,一动也不动等妈妈开车回来,天黑了,她快饿死了,然后她开始流泪,没有哭出声,只是流泪。五岁的小心灵预知了她将面临怎麽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