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上开满了鲜艳的野花,那个家丁膺此重任,格外细心地挑一大把灿烂的花朵,笑嘻嘻地献给他未来的少奶奶。
“你的结婚捧花,薇妮。”麦斯柔声道,看着人面花色,相映成辉。
薇妮低下头,闻着那股陌生的花香。“好美。这是什么花?”她问道。
“我们西班牙人叫它金盏花,据说这种花只长在加利福尼亚。”
薇妮的微笑映进他眼里。“那么这就是最合适的婚礼捧花了,麦斯。你瞧,我就要变成加利福尼亚新娘,就像这些花是加利福尼亚之花一样。”
麦斯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脑门上,他真有股冲动,想要拥她入怀,吻去她脸上所有的疑虑。然而他只是举起手,示意众人往前走。
薇妮捧着花束,让一滴泪珠悄无声息地落进丛花之中。她记起麦斯送她的第一朵玫瑰,那时他叫她银眼儿。她真希望再回到那个时候,至少当时他是她的朋友,不吝给她笑容。
他们默默往前走,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这不是他们心目中的婚礼。
一行人走了不久,就看到山坡上有座不起眼的小教堂,静静座落在橡树下,墙上爬满了藤蔓,开着许多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
泰利看见他们,先过来扶薇妮下马,另外两名家丁也搀着麦斯下了马。麦斯一着地,马上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金星乱冒。泰利抢上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约瑟,你和李克扶我走上台阶。”他粗声吩咐,希望待会儿行礼时他可以自己站定。
薇妮走到他身边,心疼地握住他的手。“麦斯,如果你不介意,我们的婚礼可以改天举行。你现在身体不舒服,不要勉强了。”
“我要现在就举行,”他勉强说。“一切都准备就绪,没有改期的道理。”
薇妮只能一筹莫展地看着他吃力地靠在约瑟身上,慢慢爬上台阶。
神父抢出来迎接他们,跟在麦斯身后,唠唠叨叨说他感到多么光荣,能够为他主持婚礼。他赞美这个日子,赞美结婚的行列,赞美上帝赐给他这个机会能够为加利福尼亚第一世家主持婚礼。
泰利挽着薇妮步上台阶,脸上始终挂着安慰的笑容。教堂里面残破不堪,不过神父为了这个特殊的日子显然刻意布置过。圣坛两边插着两瓶鲜花,两支蜡烛静静燃着,反而映得一室的喜气有些侧然。
“微笑,”泰利在薇妮耳边小声地说。“你看起来不太像个幸福的新娘。”
薇妮低头望着手里的花束。“我不觉得自己像个新娘。泰利,我怕我是犯了毕生最大的一个错误,我只想逃得远远的。”
泰利深深看进她眼里。“你爱麦斯吗?”
“是的,我爱他。那似乎是唯一不变的事,至少我相信那是爱。”
“那就嫁给他,薇妮。把烦恼摆到一边去,把你的手给我,我要亲手把你交给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不给我这个光荣吗?”
薇妮看着麦斯的背影,抑不住满心的凄楚。她不能想象他压抑了多大的痛苦,才能走过那条通道。“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泰利。我没见过比他更顽强的人,我甚至一点都不了解他。”
“他受传统的影响太深,可是他有满怀的爱。蔽妮,给他一些时间,你会把他变成全世界最好的丈夫,你要有信心。”
他们已经走近麦斯,所以薇妮来不及回答他的话。麦斯仍然倚在一个家丁肩上,他握着薇妮的手热烘烘的。蔽妮忧心如焚。他在发高烧,他一定要赶快躺下来休息。可是他不肯。
他甚至对她微笑了。“你逃不走了,薇妮。”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热得烫人。“我一辈子都不会放你走。”
神父打开黑白的圣经,开始主持仪式。有一会儿,薇妮觉得麦斯好像要倒下去,赶紧抓紧他的手。泰利也察觉到麦斯情况不妙,悄悄走到他后面去撑着他。
当神父问麦斯愿不愿娶薇妮为妻时,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薇妮全心都在注意麦斯的反应,差点忘了回答神父的话。就在这座简陋的小教堂里,在神父的祝福之下,薇妮成了温麦斯的妻子。
就在神父宣布他们成为夫妻的那一刹那,麦斯倒了下去。还好泰利在后面及时扶住,把他抱了起来。薇妮忙着吩咐人去备车,亦步亦趋地跟在泰利后面走出教堂,帮他把麦斯安置在马车里面。她自己也坐进车里,小心地把麦斯的头放在膝上,在他身上盖了一条毯子,再轻轻擦去他额上的汗水。
“泰利,他没事吧?”薇妮慌乱地问。“他只是累倒了,对不对?”她需要安慰的话。
“麦斯很硬朗,他不会那么容易倒下去的,”泰利告诉她。“他只要休养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就会痊愈。”泰利只是在安慰薇妮。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敢告诉她,麦斯的伤口万一恶化,只怕会失去他的腿,甚至连性命都可能不保。
薇妮抓住泰利的手,急切地看着他。“我做得对吗,泰利?麦斯会不会原谅我骗他的事?”
“我不晓得,薇妮;不过你迟早总要告诉他的,你不可能瞒他一生。”
他避开薇妮的目光,心里觉得有丝歉疚。他没听薇妮的话,曾把乔丹娜怀孕的事告诉麦斯。他想最好还是把麦斯的反应告诉蔽妮。“薇妮,你一定要找个恰当的时机才能告诉麦斯,你就是乔丹娜。”
“为什么?”
泰利不敢正视她。“因为我已告诉他乔丹娜怀孕的事情。”
她的脸色陡然转白。“你不能……他不可能知道——”
“不!他不知道你是乔丹娜。”
“你告诉他的时候,他是什么反应呢?”
这一次泰利定定地看住她。“我不想瞒你,薇妮。他要我给乔丹娜一笔钱,还建议她最好离开旧金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银蓝色的眸子盛满了他不忍看见的痛苦。“我明白了,”她空洞地说。“我不懂的是,他既然拒绝乔丹娜,为什么又要娶我?”
“我相信你知道答案,薇妮。”
她深深地看着她昏迷不醒的丈夫。“是的,我知道。他是温麦斯,西班牙贵族。他高高在上,乔丹娜配不上他的身分。”
你既然明白这一点,就要小心处理这件事,薇妮。实话要说,但是要用点技巧。”他转头吩咐家丁准备上路,才又回过头来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会留下来处理善后,你自己保重。”
“你不陪我们回去吗?”她一时方寸大乱。
“不!你不需要我了。这里离‘北方天堂’才几里路,天黑时你们就会到家,温家已经请了大夫在那里等着。”他退开一步,手一挥车轮便辘辘辗向前去。薇妮觉得过去的一切好像告一段落,迎在前面的,是她吉凶未卜、祸福难测的将来。
回“北方天堂”的路程是一个噩梦。蔽妮只能无助地抱着麦斯,看他在高烧中梦吃不停。马车行进极缓,因为怕走快了会牵动麦斯的伤口。饶是如此,他仍然疼得直冒冷汗。薇妮的一条手巾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北方天堂”还没到,她甚至以为他们一辈子都走不到了。
直到日落时分,她才终于看到温家的房子巍然矗立在暮色中。她心里一松,仿佛跋涉千里的旅人总算回到家门。这是麦斯的家,也就是她的家。只要回到家,麦斯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