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点头。
他微微一笑。“也许我逼得你太紧了,应该留给你一点喘息的余地才对,我要离开你一阵子,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你要走?”她的心直往下沉。
“是的,因为我有责任在身,一个星期之内我就会回来。”
“你要去哪里?”她不能不问。
“我必须帮朋友一点忙,”他笑道。“看不见你的日子会很无聊,你能想我一丝丝吗?”
薇妮推开他的手,从镜中看着他。“只怕我除了舞蹈之外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事。”
他管自笑着走向门口。“我知道你没有说真话,你会想我的。”
他不等薇妮回答就开门出去了。她当然会想他。他才一走,她已经觉得百般不舍了。到底他去做什么无聊的工作呢?她真怀疑。
田露珍敲着木屋的门,不耐烦地等着。自从昨天工人走了以后,她就迫不及待地想来看个究竟。薇妮曾来征求过她的许可,想将木屋小小地翻修一下。露珍知道这件事对他们姊弟百利而无一害,自然乐于答应。
那个外国相貌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张着一对冷然的眼睛看着她时,露珍不觉后退一步。“我要见你的女主人。”她说完就推开莎梅,管自进屋去。
她马上又站住了,惊诧地看着焕然一新的木屋。地板上铺着色彩明艳的地毯,墙上原有的裂缝都补好了,而且重新漆过。壁炉上挂着优雅的装饰品,晶亮的杯盘锅铲整齐地摆在墙边。她的眼光终于落在缎面沙发上的女人身上。
“我得说一句,贝夫人,”露珍开口说道。“你这里实在比我屋里好上太多了。你到底从哪里弄来的钱,竟能把这里布置得这么漂亮?她眼红得很。“看来我们收的房租太便宜了点。等我弟弟从山上回来,这件小事可得再斟酌一下。”
芙兰先吸了一口气。现在她的身体好得多,足以跟房东周旋了。“要不要来杯茶,田小姐?”她问道,殷勤得出奇。
露珍挪过一张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敢情好。那边锅子里熬的是什么汤,我也来一碗吧!”她疑心地望了莎梅一眼。“你的女仆不会在汤里放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吧?我听说那些异端的女人喜欢煮狗肉、晰甥等等稀奇古怪的东西。”
芙兰一直就相当有幽默感,这会儿倒兴起开玩笑的念头了。“我不知道,田小姐。、怪不得最近的汤味有些不对劲,大概也是有原因的。”
露珍的眼睛瞪得像钢铃般大。“算了!我什么都不想吃,我才吃过午饭。”她又定定地看着芙兰肩上的蓝色蕾丝披肩。她自己一向偏爱那种颜色,嫉妒得连声音都抬高了半阶。“你还没说你的钱是打哪儿来的。才不久之前,你们母女还穷得一文不名,你的女儿甚至去求过我弟弟通融呢!”
“我倒不知道有这一回事。”芙兰说着转头去看莎梅,希望她会否认,可是莎梅好像没在听她们说话。
“她是去过。我弟弟同情她,甚至愿意尽一个基督徒的美德,娶她为妻。”
芙兰厌憎地听她糟蹋了基督徒的名义。“小女绝不会为了别人的怜悯而结婚。至于我们的钱从哪里来的,你应该很清楚才对。薇妮是因为你的介绍,才到沈夫人那儿去工作的,她的待遇很优厚。”
露珍倾身向前,压低了嗓子。“我不认识任何会付这么高待遇的人,”露珍透明的眼瞳好像有了点光辉。“如果我是你,就会追根究底查明白。令千金是在赚钱没错。就只怕那些钱来路不正。”
莎梅瞥见芙兰变了脸色,马上端起一只盘子走近露珍。“您的午餐,夫人。”她微笑道。”肉烹得有点老,不过还是满可口的,我是照我家乡的食谱做的,还加了一些特殊的作料……希望您会喜欢。”
露珍马上跳起来。“我有事,得先走一步了。”她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莎梅和芙兰相视大笑。“把我的午餐给我,莎梅。”芙兰终于说道,伸出手去。“你做汤的时候,一直还是用我婆婆的食谱吧!”
莎梅坐在露珍空出来的椅子上。“我刚刚是吓她的。有什么办法,你还能期望一个异教徒怎么样呢?”
芙兰笑盈盈的。“忠诚和友谊。”她说,喝了一口汤。“我看肉一点也不老,不过好像可以再成一点。”
屋里又响起一片笑声,莎梅终于让她的女主人暂时忘记田露珍来过的事。
薇妮回来时,很高兴看见她的母亲神清气爽,然而她却没有想到母亲的开心果竟是房东的老姊姊。
一个温暖的星期日下午,薇妮帮妈妈梳好了头,芙兰躺回枕头上,对着女儿嫣然微笑。
“自从你和莎梅来了以后,我的身体就一天好似一天,你们把这个破烂地方变得像宫殿一般。”芙兰环顾室内。“莎梅呢?”
“她去码头上买鱼了,她说市场的鱼不新鲜。”
芙兰抚平被面的皱褶。“我们用钱得省一点。看得出来,你在这间屋里花了不少钱。”
薇妮心虚得低下头去,她和莎梅一直瞒着她在水晶宫跳舞的事实。“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妈妈。我的待遇很好,如果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好了。”
“我不希望你必须一直照顾一个古怪的老太婆,等你父亲回来后,我要你立刻辞职。”
薇妮闷不吭声,她真希望可以不必对母亲撒谎,但是她更伯母亲受不了真相。芙兰却浑然不觉女儿的心境,握紧了她的手。“等你父亲回来,我们就什么也不用烦恼了,不晓得你那位温先生对你父亲的事打听得如何了?”
“他不是我的温先生,妈妈……如果他有消息,一定会马上来告诉我们。”
“我想也是。”芙兰的眼光转向窗外,神情变得很落寞。“我真想念你父亲。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也一定会回来。万—……万—……”
薇妮没有听见她的话,她自己心里正打着算盘。靠人不如靠己,她决定自己去找父亲的下落。
“我想再去一趟矿坑,找吴先生谈一谈,妈妈。”她最后说。
“太危险了,薇妮。”她妈妈反对。“也不想想你上回去的结果。”
“我会照顾自己,妈妈。我一定要听吴先生当面告诉我父亲的下落中甘心。”
“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没有你父亲在旁边,我就没有主意了。”
薇妮不想让母亲再沮丧下去,悄悄从身后拿出一个纸盒,放在芙兰膝上。“今天我要给你两个惊喜。这是第一个。打开来看看。”
芙兰愣了一下,便好奇地打开纸盒。盒里躺着一件美丽的粉红纱衣,领口缀着白色蕾丝,芙兰看得眼睛发亮。“好美的衣服,一定很贵吧!薇妮。你在旧金山怎么买得到这样的衣服呢?”
薇妮把衣服在妈妈身上比着,发现粉红色和她母亲的肤色实在相得益彰。“我找到一个针线很出色的女人。她丈夫去淘金了,她必须养活三个孩子。”
芙兰兴高采列地站起来。“你想我可以试穿一下吗?”
自从母亲生病以来,薇妮就变成了一家之主。从前她母亲倚靠父亲,现在椅靠她。她从来没有给人倚靠过,却必须学着坚强。现在她倒像是她母亲的妈妈了。她笑着说:“当然,再来我就要给你第二个惊喜了,林大夫说你的病情大有起色,可以到外面去透透气,所以明天我要带你到旧金山大饭店去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