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走近他,他笑道:“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陆惟静静看着他,正当洛凡以为又像以前一样,得不到任何回音时,他突然一点头。
洛凡心中暗喜,不过是试探性的一问,没想到他居然会同意。
“现在去秦淮河泛舟一游是最适合的季节。”他转身欲走。
“为什么?”陆惟突然开口,这是他放逐自己两个月来的第一次看口说话,那清洌的声音连自己都感觉格外的陌生。
“你在跟我说话吗?你终于肯说话了吗?”洛凡回过头,掩饰不住一脸的惊喜。
“为什么救我?”他与他非亲非故,为什么,他要出手相救?
洛凡静静地看着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反复问自己,是呵,为什么救他?为什么,要让眼前这个年轻人重新搅起已经沉寂的回忆,那几乎已经被自己深深埋入地底的黑暗过去?
沉默半晌,他答道:“因为……你跟我以前很像。”
“你以前……是怎样的?”
一丝苦笑掠过洛凡唇边。“我不问你的过去,你也别问我的过去,好吗?”
每个人都有过去,那是无法暴露在阳光下难以启齿的过去,那拼命想要遗忘的一切。
“你救了我,要我怎样报答你?”他救他,要他当他的护卫,她救他,要他当她的店小二,那么,他呢?
洛凡深深看入他纯净而忧郁的眼中,“我们是朋友,陆惟。只要你振作起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你以为救我是件好事吗?”陆惟避开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湖水,心中亦是一片死寂。本来可以马上解脱的生命,如今却要无限期地煎熬下去。
“蝼蚁尚且偷生,陆惟,一切都会过去的。”
往事如何能那么容易就过去?陆惟缓缓闭了一下眼睛,不再开口。
江南毕竟不同于中原,时值初夏,漫步秦淮河畔,只见梨花似雪草如烟,一派温柔靡丽的风情。秦淮河分内河和外河,内河在南京城中,是十里秦淮最繁华之地,人文荟萃、商贾云集。河中花舫空梭,舫中人高声笑语,另有花舫 歌妓相伴,吴侬软语,随风人耳,令人未饮先醉。
陆惟默默跟着洛风,登上了一艘装饰豪华而精致的花舫,除他们两个之外,另有两个美貌的婢女相侍,态度熟络而恭敬,桌上早已摆好酒菜,式样精致小七典型的江南美食,仿佛这艘船专为侍候洛风而来。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洛风笑道:“这秦淮河中的船只,十有八九是我庄名下。”
陆惟点点头,坐下。环顾四周靡靡之音,不习惯地紧拧眉心。
几艘画舫开过,船内几位少年公子似乎都认得洛凡,纷纷向他打招呼,并好奇地打量着陆惟。
“不太习惯吧。”洛凡注意到陆惟不自然的神情,微笑道:“秦淮河是江南名景,此地花舫歌妓,尤为出名,今日特地带你来见识一下,也不枉到过江南。”
若东方逍也来这里,想必一定会喜欢这样的风情,毕竟如此美艳温柔的歌妓,是他心头所好。犹记得那一次当东方逍把一个全身裸裎的美女塞到他房中却被他当作刺客一剑刺伤之际,他那哭笑不得的神情。
陆惟,每个男人都是需要女人的,尤其是温柔美丽的女人,你不需要她们,那一定是不正常!
从那以后,他就视他为不正常的怪物!
陆惟抿下一口茶,淡淡的苦笑从心底溢到唇边。
前面一艘花舫缓缓驶近,清晰可见船上坐着三位年轻男子,各有一美艳歌妓相位左右,另一歌妓坐在船梢抚琴低唱,船中笑语不绝。
“东方名,今天小弟拼得一醉,定要把你灌倒!”
一个声音朗笑道:“好啊,王兄尽管放马过来,倒要看你有没有这能耐!”爽朗的笑声中有他无法错认的熟悉。
陆惟右手一颤,茶杯顿时掉在桌上,茶水四溅,他猛地一下站起来,奔到了船头,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
一切不真实得如同梦境一般!他困难地一口、一口呼吸着,呆呆看着对面那艘花舫,挟着微风,分开河水,越驶越近、越看越清晰。那背对着他而坐的在花舫中央的背影,是他此生不会错认的背影!
不会错,是他没有错!
“洛兄,真是幸会。”其中一人看见掀开船帘,亦站在船稍的洛风,不禁笑看打招呼道,随即让船家暂停,两艘花舫在河心靠在一起。
洛凡微微笑道:“原来是王兄与杜兄,幸会幸会,另一位是……”
坐着那人站起身来,英俊的脸上气势狂傲而洒脱,一袭白衣如玉树临风出尘,不是东方逍是谁?
江南江北,千里迢迢的距离,竟在如梦似幻间消泯于无形。那重逢的一刻,是悲、是喜、是痛、是伤?
陆惟呆呆看着东方逍俊朗的面容,心潮起伏,胸口仿佛被一支利箭刺穿,那种贯穿全身的震惊与内心的酸痛,无法民言语来形容。
他怎么会来到江南?原以为从此将不可能与他再相见,却没有想到,重逢,竟然来得这么突然!大病初愈的身体承受不了如此强烈的刺激,不禁一阵轻晃。
洛凡伸掌握住他冰凉的右手,一股深厚内力传来,陆惟恐心神一振,挺直胸膛,感激地回看了他一眼,后者回报他以温和的轻笑。
陆惟!东方逍强抑着自己不脱口而出他的名字,一脸灿烂的笑容在瞬间冰冻!
他脸色铁青地盯着洛凡紧握陆惟的手,想到他可能已经是别人的人,眼前不禁一阵发黑,强烈的嫉妒几乎令他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握紧拳头,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眼前这个人,这个曾经两个月来夜夜梦魂相见的人,已经不是他所能再拥抱的了!
“原来是逍遥山庄的东方兄,真是幸会,不知东方兄到江南所欲为何?”洛凡微笑着打招呼道,观察着东方逍的神态,看来自我折磨的不止陆惟一个人。
东方逍强迫自己将眼光从陆惟脸上开,对洛凡道:“江南分庄最近发生一些事情,所以我特地过来处理。”
“那今天还真是碰巧了,东方兄何不过来一叙?相信这里也有东方兄想见的故人。”洛凡笑道。
东方逍点头道,转身向其他两人低语几句,然后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落在陆惟面前。
秦淮河上花舫穿梭、笑语喧哗、丝竹声声、俪影双双,一派开化的江南特有风情。
如里是从前,他会站在他身旁,沉默、严肃得像个影子,却始终以痴迷的眼光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今,他站在他面前,却已不再是他的影子!他的手,始终眼另一男子的手紧握在一起!
东方逍深深凝视那纯净清洌的双眸、略显忧郁的清秀面容,内心五味掺杂,亦苦亦甜亦酸亦痛。天地万物在此刻凝固静止,唯剩两人的目光痴痴相对,良久不语,直至东方逍开口打破沉默。
“陆惟,好久不见,你可还好?”他看起来不太好,苍白、消瘦而憔悴。
“我很好。”陆惟看着他灿若朗星的眼睛,喃喃回答道。千言万语哽在喉口,翻腾起伏,多少相思、多少煎熬,最终却只能吐出这么一名平淡的话。
他现在不再自称属下,他再也不是他的属下、不是他的护卫,思及此,他的唇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怎么跟随洛兄在一起?”
“是洛大哥收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