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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校停了停,‘好哇,’我寻思,‘该弄明天的菜了。’中尉,您知道这是自在非洲有军官团体以来所遵循的习惯。当一个军官路过时,他的同事就乘船去接他,在逗留期间请他吃饭,他用国内的新闻来回报。这一天,哪怕是为了一个普通的中尉,也要把事情弄得好好的。在斯法克斯,一位军官路过就意味着:多加一个菜。酒随便喝,还有最好的白兰地。

  “而这一次,我从军官们互相交换的眼色中明白了,也许陈年的白兰地要呆在酒柜里了。

  ①突尼斯东部城市和港口。

  “‘先生们,我想你们都听说过德·圣—亚威上尉,听说过一些有关他的流言。我们不必去判断这些流言的真伪,而他的晋升,他的勋章,甚至可以使我们希望这些流言毫无根据。但是,不怀疑一个军官犯有杀人罪和请一位同事吃饭,这两者之间是有距离的,我们并不是非越过不可。在这一点上,我很高兴听听你们的意见。’



  “军官们不说话,互相望着,所有的人,包括那些最爱笑的年轻少尉们,都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在一个角落里,知道他们已经忘了我,就尽可能地不弄出一点声音,免得让他们意识到我在场。

  “‘上校,我们感谢您愿意征求我们的意见,’最后有一位少校说,‘我想,我的所有的同事都知道您指的是哪一些可悲的流言。我之所以能够说话,是因为在巴黎,在我先前待过的军事地理局,许多军官,许多最优秀的军官,关于这段悲惨的历史,都有一种看法,他们都避而不谈,但是人们感到这种看法对德·圣—亚威上尉是很不利的。’

  “‘进行莫朗日—圣—亚威考察的那个时候,我正在巴马科。’一位上用说,‘那边军官们的看法与刚才少校所谈的看法很少差别。但是,我要补充的是,大家都承认只是有怀疑。而当人们考虑到事情的残忍性时,仅有怀疑确实是不够的。’

  “‘但是,为我们的回避提供理由,这却是足够的,’上校反驳说,‘问题不在于作出判断,在我们的桌上吃饭并不是一种权利。这是表示一种友好的敬意。归根结底是要知道你们是否认为应该给予他这种表示。’

  “说完,他一个一个地看了看军官们。他们依次摇了摇头。

  “‘我看到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他说,‘不幸的是,我们的任务到此并未完成。那不勒斯城号明天早晨进港。接运旅客的小艇八点钟出港。先生们,你们当中应该有一位效忠到船上去。德·圣—亚威上尉可能想到这里来。如果他遵循传统的习惯来到这里,却又吃了闭门羹,我们无意让他蒙受这种屈辱。应该阻止他。应该让他明白还是待在船上为妙。’



  “上校又看了看他的军官们。他们只能表示赞同;但是,看得出来,他们是多么不自在呀!

  “‘我并不指望在你们中间发现一个志愿者去完成这样的任务。我不得不临时指定一位。格朗让上尉,德·圣—亚威先生是上尉。一位同级的军官去向他传达我们的意思,这才合适。再说,您又是资历最浅的。因此,我只能找您去解决这个难题。您要尽量做得委婉,这是不必说的。’

  “格朗让上尉弯了弯腰,其他人都长出了一口气。上校在的时候,他一直待在一旁,不说话。直到上校走了,他才说了一句:‘有些事情对于晋升该是有用的。’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他的归来。

  “‘怎么样?’上校劈头问道。

  “格朗让上尉没有立即回答。他在桌旁坐下,他的同事们正在调制开胃饮料,而他,这个大家都嘲笑他不喝酒的人,却不等糖完全溶化,就几乎一气喝了一大杯苦艾酒。

  “‘怎么样,上尉?’上校又问。

  “‘上校,万事大吉。您可以放心。他不上岸。可是天哪,真是一桩苦差!’

  “军官们都不敢吭声。他们的目光中流露出急切的好奇心。

  “格朗让上尉又喝了一口水。

  “‘事情是这样,我在路上,在小艇里,把要说的话准备得好好的。上舷梯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圣—亚威在吸烟室里,跟船长在一起。我觉得我没有力量把事情说给他,特别是我看到他准备下船。他穿着值日军服,军刀放在椅子上,靴子上有马刺。在船上是不带马刺的。我通报了姓名,我们说了几句话,我大概是很不自然,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他已猜出来了。他找了个借口,告别了船长,带我到后面去,离船舵的大轮不远。在那儿,我才敢说,我的上校,我说了些什么呀?我结巴得可真够厉害的!他不看我,两肘支在舷墙上,两眼茫然地望着远处,微笑着。正当我越解释越尴尬的时候,突然,他冷冷地凝视着我,说:

  “‘亲爱的同事,我感谢您这样不怕麻烦。不过,说真的,本来是不必如此的。我累了,无意下船。但我至少还是很高兴认识您。既然我不能享受您的款待,那么在小艇还靠着大船的时候,请赏光接受我的招待吧。’

  “‘于是,我们又回到吸烟室。他亲自调鸡尾酒。他跟我说话。我们谈到了一些共同的朋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张面孔,那嘲讽而茫然的目光,那忧郁而温和的声音。啊!上校,先生们,我不知道人们在地理局或苏丹的哨所里说了些什么……但那只能是可怕的误解。这样一个人,犯了这样的罪行,请相信我,这不可能。’”

  “就这些,中尉,”夏特兰沉默了片刻,结束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比这更令人难受的一顿饭。军官们匆匆吃完饭,不说话,都似乎感到不自在,却没有人试图顶住。但是,在一片沉默中,人们却看到,他们的目光不断地偷偷望着那不勒斯城号,船在那边,在四公里外的海面上,在微风中颠簸着。

  “他们吃晚饭的时候,船还在,当汽笛响了,从黑红两色的烟囱中冒出缓绕的浓烟,宣告船要开往加贝斯的时候,闲谈才又开始,却不象在日那样快活了。

  “从此,中尉。在斯法克斯的军官中间,人们象逃避瘟疫一样地回避任何可能涉及德·圣—亚威上尉的话题。”

  夏特兰说话的声音相当低,绿洲里的小生灵们没有听见他的奇异的故事。一个小时之前,我们就放完了最后一枪。在池塘周围,斑鸠们放下心来,抖动着身子。神秘的大鸟在发暗的棕榈树下飞翔。风也不那么热了,轻拂着棕榈的枝叶,发出了飒飒的响声。我们把帽子放在身旁,让两鬓接受微风的抚摩。

  “夏特兰,”我说,“我们该回堡了。”

  我们慢慢地拾起打下的斑鸠。我感到士官的目光盯着我,这目光中包含着责备,好象后悔讲了那一切。归途中,我找不到一句话,来打破这令人难过的沉默。

  我们回到堡的时候,天已差不多黑了。人们还看得见哨所上空的旗子垂在旗杆上,却已分辨不出颜色了。西方,太阳落在起伏的沙丘后面,天空一片紫黑。

  我们一进堡垒的大门,夏特兰就与我分手了。

  “我去马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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