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给我一间面北的客房,住一宿多少钱?我先给帐。"他似有目的地眯起眼瞧。
"一间房?"柜台后一名长相清癯的佝偻老汉诧异地望住聂骁,而后又看看他身旁同样讶异着的珉儿及小'?'。"客倌……这你们一共有三人,一间房够用吗?"
"怀疑吗?"他一脸不善。
"不……咱不是怀疑,只是咱这儿的客房较一般客栈的客房都来得小些,所以……怕您住得不舒服,而且这位姑娘她……"他意有所指地对着坐在轮椅上的珉儿和悦笑道。
"是呀!小姐她……"
"小'?',大哥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不必太在意我。"珉儿捏住小'?'的胖手掌,跟着垂下眼睫。
不知怎地,看见老掌柜极为和善的笑容,她竟起了一股莫名的不适感;那种感觉和先前在聂骁身上看见的杀气无异。
聂骁斜睨了珉儿一眼,又道:"听见没?掌柜的,你真是多事,一间房住一宿多少钱?我想先结帐。"
"喔……不多,就九文钱。客倌,您不叫些酒菜吗?"他又多嘴地问了句。
聂骁不予理会,他只径自从怀中摸出银两,拿钱的大掌悬在空中等待老汉接过,而老汉也只好识相地陪笑了声,并伸手接过房钱。
然而就在老汉伸手的一刹那,聂骁的唇角也似有所获地斜勾起来。他暗笑,居然有人易容会露掉手这么重要的部位!
领着三人进入客房后,老掌柜回到了前厅,他一个提手动作,召来原先分散在四角佯装酒客的同伴。
"是聂骁没错,虽然他的外形稍微不同,但确认无误。"老汉原本沙哑的嗓音顿成中年男子的沉厚低音,他犀利的眼仍不时瞟向栈内。
"那么跟他一道的那两个姑娘呢?"另一人接道。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为了永除后患,这次行动不留活口,要是失手,咱们都别想活命了。"老汉斥道。望着一群喜近女色的酒囊饭袋,他不禁为此次分堂主褚皋交代的任务捏把冷汗。
???
"你应该感觉到了吧?"
一进客房,聂骁就要珉儿和小'?'别动房内的任何物品,他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房里出奇利落地绕了一圈。
"感觉到……什么?"珉儿的声音细若蚊蚋,她不认为他能察觉到她方才的不对劲。
聂骁瞟了她一眼,哼笑道:"若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我想你刚才也不会如此地合作,我说得对不对?"
"我只是……"她又想将"敏感"拿出来当挡箭牌。
"现在你不会承认,我也没必要证明,就当你我默契十足好了。"在看完他想看的东西后,聂骁在珉儿身前站定。他盯住她那双捏紧覆腿毛毡的手,而后俯身说道:"今晚将会很难熬,床上、桌面、椅子和木柜上,全都洒满了可以让人全身麻痹的毒粉,门外还有十数名要人命的杀手,想要活命,你就得更听话,晓得吗?"他可不想让自己大老远带来的人不到半路就夭折。他又转向小'?':"还有你,不想没命就别说话、别搅局。"
聂骁神色一凛,小丫鬟也不免被吓得直往主子身后躲。
"外头的……是官兵吗?"珉儿臆测。
"很可惜不是!"他就是为了避免和官兵交锋,所以才刻意绕了远路走乡道,没想到还是遇上这群不知打哪儿杀出来的程咬金。
"那么……"
"你很失望吧?如果是官兵,你或许就能称心如意了。"她一定巴不得他再被抓回牢里。
聂骁走至床边,并以极轻巧的动作处理着铺盖上的毒粉。
盯着聂骁的背影,珉儿不再说话。她知道他在试探,也明白自己如果有所反应,阴晴不定的他拿不准会借题发挥,届时更难过的,也只会是她和小'?'俩而已。
"不说话是代表默认吗?"聂骁冷笑。
他熟练地将床铺上的毒粉以被褥包裹好并塞至床下,随即顺手撕下了一小片床单而后走至窗边。打开窗,他迅速地以窗台上积聚的冰雪清理掉手中的毒粉,跟着他将一球捏实的冰雪填进布片里,关上窗后,他回身走向珉儿。
"记住'苦肉计'对我是没用的,拿着!"
"什么东西?"珉儿看着聂骁强拉起自己红肿的右掌,并将布包搁上。
布包里的冰凉传到了她的手上,她不禁讶异地望住他。
"床上的毒粉我只大略处理过而已,上了床后就别再乱动,听见没?"他不待她作任何回应就将她一把抱起,他将她放上床榻,并要小'?'也上去。
把自己的披风递给两人后,他便也依着床沿席地坐下。
盯着聂骁的后脑勺好一会儿,珉儿将视线调回了右手。她微微张开了手掌,跟着对着掌手那朵包了冰晶的半绽布包发起怔来。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和她手中的冰晶一样寒气逼人,还是和伤了她的手的高热一般炽烈难耐?为什么她总是勘不透?
随着掌心的温度,布包里的冰逐渐融化,冰水的清凉一点点地带去她热胀的疼痛,也让她不睁气的眼皮因为舒适而一寸寸地往下坠。
恍惚间,她竟不自主地痴想,倘若此人的个性也能像这寒热中和后的舒缓,或许……就不会令人如此无以适从了吧。
???
鸡鸣二啼,窗外渐渐透进湛蓝的寒光,烛台上的蜡炬也已经飘出一丝袅袅的余烟。张着一双满布血丝的黑眸,聂骁一夜未眠,反倒是床榻上的两人睡得极沉。
回头望了床上一眼,他看见珉儿正以极不自然的坐姿让丫鬟枕住腿睡着,她半掩在披风底下的脸蛋,眉峰堆蹙,想必是非常不舒服,但一整夜了也不见她挪动身子或唤醒丫鬟。
她是在贯彻他的警言,还是真得累摊了?
又审视了一会儿,他伸了伸腿准备叫醒她俩,然而就在此时,房外竟开始有了动静,他不禁暗咒了声。
等了那些个家伙大半夜,居然挑在这个时候找麻烦!
说时迟、那时快,纸糊的门上正无声无响地被戳出一个小洞,洞里极迅速地探出一根细竹筒,"飕"地一声,筒里强劲地喷出了道淡黄毒烟。
啧!又是这些了无新意的玩意儿。聂骁暗嘲。
跟着他随意送出了一波掌风刮开窗棂,户外的晨风随着窗户的洞开涌进室内,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起身轻跃上床榻,抱起了珉儿就将她摆进窗边的轮椅内。旋即他取下几节凝结在窗框上的冰晶,挥掌全射向另一端的纸糊门,不到眨眼工夫,前一刻才飘进屋内的毒烟,就又随着风全从纸门上的破洞钻出了房外。
顿时,门外骚动频起。
聆进房外人那阵阵捂住鼻而发出的闷哼,聂骁脸上的鄙夷表情愈来愈明显。
"发生什么事?我……怎会坐在这儿……"门外的异响吵醒了珉儿,她急忙揉着双眼想看清情况,而一旁的聂骁则及时按住了她的肩。
他朝她低喝。"别动,把脸朝向窗外!"
"为什么?是不是……"霎时,珉儿硬是瞠开了因睡眠不足而浮肿的眼睛,她慌张地探向床榻。"小'?'……小'?'呢?"她频频唤道。
"唔……小姐,什么事?这……是什么味道?"床上的人这才闻声坐起,她自然地掩住口鼻,但仍阻止不了一股犹如腐肉的腥臭味钻进鼻子里,半刻她终于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陡地自床铺上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