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诗觉得很无辜,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懂得台北人说话的艺术了,否则为什么每次一开口不是惹人生气,就是惹人大笑?
电梯到了一楼。
「你想穿这身米奇老鼠跟我去参加酒会吗?」石玄朗眯着眼打量她。
诗诗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没参加过酒会,不知道应该穿什幺比较合适?」
他的眸光掩上深思,凝望她好一会儿。
「跟我来。」他笔直地朝大厅旁的名店街走去,诗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进GUCCI名店内,几个女店员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上来。
「石先生,真难得您会大惊光临。」
「晚上有个酒会,麻烦几位帮她简单打扮一下。」石玄朗把诗诗往前一推。
「没问题。」两位女店员分别挽住诗诗的手臂,拉进一间小房间里。
当石玄朗喝完一杯热茶,翻完一本型录后,听见女店员打开小房间的声音,他抬起头,乍见诗诗全然不同的模样,俊容闪过一小簇惊奇的光芒,迟疑地有些不敢相信。
「很可爱、很漂亮吧,石先生,打扮成这样可以吗?」女店员笑问。
诗诗穿著一袭黑色及膝的削肩小礼服,贴身的窄腰设计强调出她因长期游泳而玲珑修长的身材,褐金色的长发简单地绾起,更衬得她的颈项优美细长,蜜金色的肌肤上了一层淡淡的妆,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是无懈可击的。
石玄朗目眩于诗诗前所未有的柔美神态,忘我地凝视了半晌,闪闪黑眸舍不得移动半寸。
诗诗被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瞧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抿起唇,垂下头避开令她窒息发热的凝望。
「别抿嘴,会把口红吃掉的。」女店员急忙提醒她。
「噢。」诗诗俊愣愣地笑了笑,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打扮,浑身不自在极了。
石玄朗脸上泛着满意的淡笑,悠闲地起身,迅速在帐单上签下名字。
「走吧!」他简洁有力地说,缓缓朝她伸出手。
诗诗小心翼翼地走向他,他抓住她的手腕,将索荑紧紧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她像触了电似的心口一颤,水灵灵的眸子闪出一抹惊喜与甜蜜的波光。
☆ ☆ ☆
「童颜旅馆出了什么问题?」在往高雄的高速公路上,石玄朗懒洋洋地问道。
「最近两、三年来客人愈来愈少了。」诗诗端坐在舒适豪华的皮椅上,并且一直很注意不要去抿嘴,免得把口红吃光了。
「知道原因吗?」
「可能是因为吉贝岛的黄金海岸开发了很多水上活动,成了热门的旅游景点,也因此多盖了好几家度假旅馆,但是童颜旅馆离黄金海岸远了一点,加上旅馆已经有十六年的高龄,对喜欢海上活动的年轻人来说,可能没有多少吸引力,才会渐渐被淘汰吧。」她把自己曾经分析过的原因说给他听。
「饭店只有你和你的父亲两个人经营吗?」在他遥远的记忆中,童颜旅馆全部由圆木建造而成,时间一久自然会显得老旧,古朴的味道当然不讨年轻人的喜欢。
「还有一个打扫房间的欧巴桑,餐厅唯一的厨师因为生意不好而离职了。」她苦涩地一笑。
「你的……母亲呢?」忽然发现她不曾提及过她的母亲。
「很小的时候,我妈和我们住在台北,不过后来有一天,我妈突然消失不见了,我爸爸就把台北的房子卖掉,带我搬到吉贝岛去开了童颜旅馆,一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我妈会突然不见呢!」她轻轻笑说。
「去世了吗?」他漫不经心地。
她认真想了想。「没有葬礼,应该不是死了。」
「那就是红杏出墙了。」他不客气地下了断论。
「很有可能喔,否则我爸不会一听见我问妈妈的事就大发雷霆,『妈妈』这两个字在我爸心里是一颗可怕的地雷,我一向不敢随便去踩。」她半开玩笑,口气清清淡淡的,好似一点也不以为意。
石玄朗偏转过头,梭巡她因淡淡薄妆而显得异常明亮动人的脸庞,察觉到她内心不轻易流露的脆弱,这一点和他十分相似,也许两个人从小都失去母亲的关爱,连这点特质都相同。
诗诗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命运的相似处,视线不自禁地与他缠绕半晌。
「对了,你跟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低声轻喃,突然自嘲地一笑。「不对,你是成功的企业领导人,而我只是一家落魄旅馆的接班人,虽然有相同的起跑点,可是后半生的命运一定大不相同。」
石玄朗轻轻笑道:「童颜旅馆必须花钱重新装修,否则永远无法起死回生。」
「重新装修……」诗诗似有若无地叹口气。
「没有资金吗?」他一眼就看穿了。
「好厉害。」她由衷钦佩。
「那又何必死守在那里,不如结束童颜旅馆,把你爸爸接来台北住,你上班赚钱养他,绰绰有馀。」他真怀疑自己潜意识下究竟想干什么,竟然正尝试着将她诱留在这里。
她格格轻笑。「我除了潜水游泳以外什么本领也没有,真的到台北谋生一定会饿死的。」
「我破例雇用你,你可以考虑考虑。」他脱口说出,已经管不住自己了。
诗诗愣楞地凝视他的侧脸,一股热热的暖流充塞在胸口。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的体贴善良让她很感动、很感动。
「因为我被外星人附身了,尽做出一些白痴的决定。」他暗暗咒骂自己,不敢向她坦承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每天都想看见她的莫名渴望。
「可惜台北是我爸爸的伤心地,他曾经说过,死也不回台北。」诗诗对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感到很歉疚。「其实,当初我做出到台北的决定时,还跟他吵闹外加冷战了很久才让他点头的,甚至还签下同意书才肯放我上飞机。」
「同意书 ?」
「是啊!」她扳着手指头边算边背诵起来。「第一,要同意半个月之内一定回澎湖;第二,要同意和荣唐游艇老板的大公子相亲;第三,要同意不在台北乱搞男女关系,签下这『三要』条件,死牛脾气的老爸才肯让我到台北来。」
「相亲?」这两个无敌老土的字眼吸引住石玄朗的全副注意力。
「对呀!我的好朋友沈夜香也是相亲结婚的,她嫁给里长的儿子,而我爸则中意荣唐游艇的大公子,私下拜托好多人,也动用好多关系才得到对方的首肯,答应和我相亲,我的尊严都被我老爸给丢光了。」她自顾自地说,没发现石玄朗的眼神愈来愈阴郁。
「你喜欢那个将要和你相亲的人吗?」他「非常」关心这一点。
「没相处过,不知道喜不喜欢,不过……」她顿住,垂眸低叹。「现在要我再喜欢上另一个男人,大概是很难的事了。」
「为什么?」他挑高眉毛,试探地问。
一抹嫣红拂上她的颊,她嗫嚅地低语着:「除非……那个人……」
「除非那个人怎么样?」他紧迫盯人,面对这个问题,他的耐性突然消褪得涓滴不剩。
她的脸垂得很低、很低,红潮从颊畔慢慢泛向耳朵、颈项。
「怎么样啊?」他催促着。
「比你强。」她红着脸脱口细细说出,虽然声轻如蚊,但是在密闭安静的空间里,这三个字却带给石玄朗石破天惊的震撼。
石玄朗一向从容冷静的心湖剧烈摆荡起悸动的潮骚,缠绕在他们两人之间一些莫名的意绪,纵横在他心头的骚乱,在此刻终于获得了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