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是官阶很高的飞官,从小到大,父亲在他眼中却永远只有一个身分——大暴君。
暴君有几个特色,刚愎、暴戾、好色。
在一个暴君的羽翼下成长,他并没有成了一个懦弱畏缩的受气包,性格反而因此变得更加强悍无畏。年龄渐长,他就愈明白,若想要抵抗父亲的高压强权,就必须比父亲强,还要更强。
冷酷的成长环境造就他坚毅不屈的奋斗精神,父亲让他深刻体悟到,阶级和权威才是使人敬重的唯一方式,他凭着这种想法和一股超越所有人的毅力,在最短的时间内靠自己的力量爬到总裁地位,从此声名大噪。
他得到了心中想要的阶级的权威,也得到了很多很多人的敬畏与尊重,他用王者的目光睥睨一切、傲物恃才,刻意忽略内心的空虚和寂寞。
然而这份无人敢探索的空虚寂寞却在今天被童诗诗触动了,她天真地在办公室的天花板贴上一颗颗用萤光纸制成的立体星星,只要关上灯,便会在黑暗中发出闪亮耀熠的光芒。
他被感动了,生平第一次在禁忌伤口被触痛的同时,仍然还是被感动了。
童诗诗,莫名其妙走进他的人生,尽其所能的翻搅他冷漠的情绪,惹得他为她烦躁、担心她的安危、被她无邪的小小善意而大受感动。
真是莫名其妙,她再过几天就要回遥远的吉贝岛了,不论身分、距离都不可能再有交集的机会,没必要把两个人都弄得牵肠挂肚的,多烦人!
他扭开电台频道听音乐,心神恍惚地开着车在街上转来转去,一曲音乐结束,听见电台插播三分钟的即时新闻,其中一则竟然是——
「有名女子在淡水近浅水湾附近跳崖自杀,警方获报,正尽速赶往抢救当中,根据钓客的描述,半个多小时前,有名淡褐色的长头发、身穿米白色连身裙的女子跳进海里……」
石玄朗用力踩下煞车,整个人惊呆住,根本听不见身后喇叭狂呜,只听见自己心里的喊声——是诗诗吗?怎么会呢?怎幺可能呢?她会傻到因为早上的事件而跳崖自杀吗?
完了,她那颗天真单纯的脑袋,很有可能指挥她的身体做出这种蠢事来。
他被这个想法吓得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直往上冲,猛然一踩油门,将车子高速冲往淡水方向。
在经历过此生最惊惶的四十分钟后,他的车终于飙到了目的地。
礁岩上站着很多人,有警察、新闻记者、海防驻军、钓客和一些看热闹的不相干民众。
他的思绪霎时间被抽成真空,从听到新闻到现在四十分钟了还没有找到诗诗,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了。
恐惧不安的感觉击倒了他,他恍恍然地跨越嶙徇礁岩,朝海岸边走去。
俊美挺拔、深邃阴冷,穿著剪裁合身的名牌西装,拧眉望着海面的石玄朗,立刻引来岩岸上不少揣测注视的目光。
石玄朗全副精神都专注在正于海面搜寻的几艘救生船上,根本无暇理会身旁的窃窃私语。
「看到了!有一艘救生艇把女孩子救上来了!」岸上突然有人大喊,接着引发众人一阵喧哗沸腾,所有相干与不相干的人统统往岸边挤过去。
石玄朗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恐惧救上岸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救生艇慢慢驶到岸边,他看见了坐在船上的诗诗,整个人惊慑住,虽然她浑身湿漉漉的,但是她的手在动,头也在转动,她是活着的!
他努力盯着她,只觉得耳中嗡嗡地不断作响,看着她在许多人的搀扶下跳下船,紧接着就被一堆新闻记者给团团包围住。
「请问你为什幺要跳海?」
「你跳海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想自杀?」新闻记者抓着她纷纷追问。
「我只是想游泳而已,什么自杀?我听不懂……」诗诗清亮的眼眸噙满疑惑,她觉得很奇怪,跳下海游泳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居然还来了一堆人要「抢救」她,难道台湾的人都不下海游泳的吗?
「为什么跳下海一个多小时都没事?你是游泳健将吗?」新闻记者又追着问。
诗诗点点头,说:「我常常下海游泳潜水,游一、两个小时是很平常的事,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想不到有这幺多人关心她,台湾的人也满善良的嘛。
石玄朗听见她的回答,心脏猛地一紧又乍然松懈,然后,是无法抑制地愤怒起来。他疾速地冲过去,拨开重重人群,大掌粗猛地伸向诗诗的肩膀掐住,他其实是想掐住她摧折可断的脖子!
「啊——」诗诗大吃一惊,迷惘困惑的脸庞乍现出一朵惊喜的灿笑。「怎么连你也来了!」
「快跟我走!」他的大掌锁住她的臂膀,一 路拖着她往回走。
「好痛、好痛!」她的手臂快被他扭断了,疼得连连吸气。
「快跟着拍,那个人好象是商界知名人土。」
「对,好象是石玄朗,快追上去!」跑新闻的记者认出石玄朗的身分,立刻跟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石先生,请问你跟这位小姐是什么关系?」
「请问你对这小姐跳海的事件知不知情?」
「石先生,请问……」
「不必再『请问』了,统统滚远一点!」石玄朗难以忍受地大声咆哮,送给那些摄影机一张濒临爆发的俊脸。
为了奥斯顿饭店的形象,他一向对媒体礼敬有加,可是现在的他怒气勃发,再也忍无可忍,自己和饭店的形象老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慢、慢一点,我的手快、快痛死了!」诗诗痛得缩肩低喊,声音听起来好象随时会断气。
石玄朗没有半点怜惜,杀气腾腾地拖着她走,这个臭丫头,让他担忧得就像这个世界面临了末日般,一向自诩的自制力全都消失不见,结果闹了半天竟然是个乌龙新闻,气得想把她狠狠撕成碎片。
诗诗觉得自己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他拉扯着走,浑身痛得快虚软了,根本没有多馀的力气好抗议他的粗暴,就在她晕眩得差点休克时,猝然被他猛力地推上车。
砰!石玄朗重重地甩上车门,坐上驾驶座,使劲一踩油门,车子立刻像箭一样飞射出去,把所有看热闹的人远远抛在车后。
车子飞快地在滨海公路上奔驰、呼啸而过。
诗话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她抬起脚抵在前座,两手死命抓着椅背,似乎听见自己不断发出无意义的喊叫声!
「好恐怖!不要这样吓我!」她尖叫,好象坐在云霄飞车上的恐怖感觉,神经末梢快一根一根绷断了。
「原来你也知道受到惊吓有多恐怖!」他大吼,眼中燃着冲天怒焰。
「什么意思?」她呆望他刀削似的侧脸,天哪,她没见他如此暴怒过,她做了什么?她吓得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石玄朗用力一转方向盘,然后踩下煞车,车子甩了一个大弯后在一块空地上死死地停住。
馀悸犹存的诗诗惊瞪着双眼,全身的骨节仿佛要脱散了一样,以为自己差点就要死掉了。
「全台湾的新闻频道都在播放你跳海自杀的消息,你知道吗?」他带着莫名其妙的火气质问她。
「我不过是游个泳就被人说要自杀,台湾的新闻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吧。」说着说着,想到在岸上迎接她的那堆人,就忍不住失声笑出来。
「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换了我也会以为你想自杀,谁也想不到你会拥有精湛的泳技。」他的眼神锐利得像要刺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