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无惊也无险地回到温柔的香闺中,偷渡成功。楼砂好人做到底,将温柔抱上 床,替她脱了鞋又拉上被子。
将背上的琴卸下放在桌上,他终于能够穿回自己的外袍。唔……这会儿上面已经有 她那淡淡的白兰香味了。楼砂微微一笑,绑妥了腰间束带。
……说真的,他这辈子,好象还没这样宠过、纵容过什么人吧﹖床上的温柔一无所 知地睡得正香,楼砂一言不发静静地望着她的睡颜半晌,深邃的眼里,悄悄闪亮起一抹 坚定的认知。
他早该发觉的,自己对她从一开始就不同,破了太多的例……是她了﹗当从青涩少 年长大成熟后,他渐渐摆脱了偏激和轻狂,有很多事懂得不去强求,懂得看淡。虽然还 是很我行我素,但是,这几年里他执着过的东西,确实屈指可数。不过这次……这次他 却想再执着一次,想……想要生命中有她在。她太特别,错过了,这世上哪里去寻第二 个温柔﹖默默凝视温柔恬静的睡颜,良久,终于一挥手,衣袖卷起的风扫灭了房间里的 烛火。窗打开又悄悄合上,楼砂带着有些不一样的心情离开。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暮,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宿醉就是这种感觉吗﹖一 早起来就头胀得厉害,只要站起身就血液直冲脑门。温柔闷闷地靠坐在湘妃褟上,泡了 杯乌龙茶慢慢地喝着。还好坐下后就不觉得太难过了,昨夜楼砂的那杯浓茶至少还有些 醒酒的功效,没头痛欲裂,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说真的,昨晚是他抱她回来吗﹖那时 简直睡得像猪,隐隐约约记得被抱出小石亭……其它的,真的不记得什么了。一早醒来 时自己舒服地和衣躺在床上,身上也盖了锦被。她……没发酒疯丢人现眼吧﹖「小姐! 」小媚一阵风似地卷入房里,张嘴就大呼小叫。
「拜托轻一点。」温柔揉着太阳穴呻吟,「我没耳聋,你不用趁现在练习河东狮吼 。」
「哦,忘了。」小媚吐吐舌头走到温柔身边,「小姐要不要吃点山楂﹖听说那也醒 酒。」
「不用了。」温柔摆了摆手,指着身边的凳子,「坐下吧,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嗯……」小媚的眼珠转了转,那样子有点兴奋又有点好奇,但又怕主子责罚似的 ,活像只盯着金鱼缸垂涎的猫。
温柔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那条缸里的金鱼,不由得叹了口气︰「到底想说什么﹖」
「昨晚进来想看看小姐会不会不舒服,小姐不在。」
唔,被发现了。「然后﹖」温柔静等下文。
小媚抿了抿嘴︰「小姐最近老是半夜溜出去,却没一次带赃物回来。」
「什么赃物﹖是劫富济贫!」温柔插嘴抗议。
「小姐那济贫也只捐出一成而已、能算吗﹖」小媚很不屑地看着主子。
温柔大方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也很贫。」
惊觉话题被越扯越远,小媚不依地双手抱胸﹕「小姐别想把话题带远﹗你倒是说说 看,为什么老是半夜不见了人影,上次还彻夜不归﹗都上哪儿去了﹖」
唉,天下有多少主子被丫头拷问的﹖祇怕不多,她偏偏倒霉地是其中之一。温柔想 了下,决定对她透露实情。尤其最近楼砂红香院来上了瘾,怕也瞒不了多久。她微微一 笑︰「好啦,告诉你也无妨,我去会友。」
「会友﹖什么朋友﹖」
也难怪小媚会疑惑。身为妓女,除了自己楼里的那些姐妹也许找得到一两个投缘的 ,难不成还能和哪个嫖客的老婆成为朋友?除非……「是男人?」
「嗯。」温柔大方地点头承认了。
「小、小姐!」小媚瞪大了眼睛,差点从凳子上跌下。
这丫头难道以为她脑子坏掉了﹖温柔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那些会来喝花酒的混 蛋﹗他是我在康成小王爷赏月那天认识的朋友,很……有智能的一个人。」
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该怎么形容楼砂了﹗他的温文、包容、和那一点因为透彻的我 行我素……和他一比,自己算是不怎么成熟的了。
小媚顿时双眼闪闪发亮,活像偷腥得逞的馋猫:「哦﹗那是小姐的情人了﹖」
情人﹖楼砂……算是情人吗﹖温柔讶然发现自己的心,竟因为这个问题跳得有些急 了。其实真要认真算起来,他和她之间,有很多交往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的范围。虽然 身在妓院有时难免要风骚一番,但是天地良心,她不是个放荡的女人啊﹗她不会让一个 普通的朋友如此接近她最真实的一面,不会对他近乎无赖地耍娇,更不会容忍他的搂抱 ……对他,好象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从没防备过他,但也从没有什么--激 烈。这……是情人吗﹖要说不是,彼此之间总有些说不清的暖昧。要说是,那也未免太 平静顺利了些吧﹖面对小媚那一脸的兴味,温柔叹了口气,先膂b下来再说﹕「嗯,算 是吧﹖」
「小姐,你捉弄人啊?」丫环可不满意,「是便是,不是便不是,什么叫做算是﹖ 」
「你绕口令啊﹖」温柔白了她一眼,「意思就是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如果你能好心 为我解惑的话,我会很感激。」
「小姐你﹗」小媚看上去被气得说不出话了,可是转念一想却又马上释怀,还忍不 住嗤笑了一声。
她的这个小姐,怎么说呢﹖大事挺精明,小事却很胡涂……唔,也不是胡涂,只是 很随随便便,很有点那种只要死不了人,什么都没所谓的态度。她大小姐说不知道到底 是不是爱,可能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唉……这样一想,真有点可怜那「算是」她情人的男子。不过,能让她的古怪小姐 看上眼,想必不简单吧﹖小媚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羡慕啊﹗」
唔,晨雾终于散完了。第一束阳光射进屋里,今天阳光璀灿,是个好天。温柔倚在 湘妃褟上晒太阳,不免有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问﹕「羡慕什么﹖」
「小姐自由自在的。」小媚咬了咬嘴唇,「其实……是想告诉小姐,我明年五月初 要嫁人了。」
啊﹖温柔讶然地坐起身:「嫁谁﹖我怎么都不知道﹖」
「是我远房表兄,长我五岁,从小就订下的亲事。前几天回乡下参加我堂哥的婚礼 ,我娘说我也不小了,趁机提了出来,所以……」小媚耸了松肩,「就这么说定了。」
哦,原来如此。难怪没见过小媚有什么「发春」的举动。温柔说不出心里除了舍不 得,那一丝波动的情绪是什么。「你……就这样嫁了?」
小媚笑了:「我的好小姐,不然还能怎么样﹖我们乡下人家,家规最严最死板了。 我哪有那个胆子抗命不遵啊﹖」
「那么,你的表哥人品如何﹖小媚认真地偏头想了想,最后摇头放弃:「不记得了 ……只记得小时候挺处得来,常在一起玩。倒是大了就生疏了,现在只有难得在逢年过 节会见上一面,他……长得不丑,人品也应该可以吧﹗」
哦……温柔一时间默然,不知如何接口。她当然知道大多数人家的儿女成婚,都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多少总是疑惑。这样毫无了解的男女,硬是凑成一堆堆、 一对对,好吗﹖说真的,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必须和一个陌生男人拜堂成亲,会是 什么样子。她不会笨到相信有了爱情就会有一生一世的美满姻缘,但是,怨偶的形成, 说穿了不就是没恩也没爱吗﹖来妓院的男人大半纵情声色,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若真 的认真算起来,也有一些是被迫娶了厌恶的女子,满胸的怨气没处泄,故意流连烟花场 所,算是唯一能表达叛逆的方式。只是苦了那些很可能同样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温 柔有些担心地看着小媚:「你不怕万一彼此不投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