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自己呢!
古称“芙蕖”的莲花,在世人眼中所显出的便是翩翩君子的优雅形象,记得国中时国文课本里大家耳熟能详的古文,周敦赜的(爱莲说)里,提到了“隐逸”、“君子”等名词,十三岁的她对于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尚无明确的评断能力,对于所谓的富者、隐者,她也没有多大的兴趣,那时的她,心中只有想着如何把课文背熟,好在默写时拿个满分。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芙蕖轻轻的念着。
她佟芙蕖是这样的人吗?
似乎有那么点儿,却又仿佛不怎么像。
“远离的爱。”
她记得鸢尾曾经提起过,莲花的花语还包括这一层意思,这和“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似乎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和她自己也较为像。
距离感,是所有认识她佟芙蕖的人会下的一个评语。
她不冷酷、不冷漠,但就是有距离,她没有亲近的姊妹淘,只有偶尔相见的熟人。和她关系最密切的就是家中的两个妹妹,可她也深知,就连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妹妹们对她也都存在着距离感。水仙重她,鸢尾敬她,可就没有人说“爱”她,即使连和她交往了两年的同事徐全棱,也不曾说过“爱”这样亲密的字眼。
说起她和徐全棱的交往,可真是比白开水都还要平淡无味。
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背景、差不多的生活,让相差三岁、三届的他们,由学长学妹的关系转变为如今的未婚夫妻关系。
没有所谓的电光石火,也没有任何的狂情热爱,他们每每相聚,谈的就是学生、同事,还有这个私人公司计划,那个国科会计划的,甚至就连偶尔提及因她今年二十九岁而顺延的结婚计划时,也都比不上某一个project来得有挑战性。
所谓订婚,也只是两人私下交换一下戒指罢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芙蕖曾经这么告诉自己。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过于甜蜜的男女情爱让她缺乏真实和信任感,过多的男女私情只会让人陷入无端的情绪变化与不切实际的想像里,那不是她所要的。
二十九岁的尴尬年纪,让她无法把自己归类在天真烂漫的少女群中,可她也不认为她适合当个成天只能谈论柴米油盐的菜篮族。
可是在这个时期,却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满足渐渐的扩散出来。某种奇异的东西在她心中不安地骚动着,她不敢去探究那股骚动是什么,只是,在看到这块白色帆布的一刹那,一向自制的她,却管下住自己的脚步二步一步地往巷内走去。
爱莲物语。
“爱”莲物语。
这间店里,是否有个爱莲的店主,不管他是男是女,是否会因为爱莲,而给她一点点的,关爱?
* * *
佟芙蕖站在“爱莲物语”的帆布下。
“整体造型设计。”她念着布上的小字。
原来这儿是做整体造型设计的,那应该也会顺便替人洗头发吧?
“有人在吗?”
没有回应。
芙蕖知道自己若不想被冠上一项私闯民宅的罪名,她应该马上走人,但是里头传出来的潺潺流水声却又惹得她心痒难耐。
没有多去深想,她的手已经自动地推开了砖红色的木门,咿咿呀呀一阵声响过后,佟芙蕖才正式跨进门内。
映人她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前庭,踏在有点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地上,让她有走上登山步道的错觉;她的右手边吊着一座有靠背的单人白色秋千,两旁的吊绳上攀爬着由屋顶垂着生长下来的绿色藤蔓,聪明的设计,教人误以为整座秋千的重量就是由藤蔓来支撑的。
朝秋千冲动跨出的脚步在她的理智压抑下而停住,这毕竟是别人的店,尚未得到主人许可,有教养的她不该任意而为。于是,她看向她的左手边,那是一座以大小不一的石头砌成的水池,直径大约一百五十公分,里头养着几尾缸白相间的小锦锂,还有,一池还未绽放的莲花。
芙蕖被那一池的莲花给吸引住了,即使目前还是一片青绿,她却情不自禁地挪移脚步,坐在水池边,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那一片又一片连接着的莲叶。
现在才正月,距离莲花盛开的季节是还早了点。
不如怎地,她有点懊恼自己“太早”发现这家店的存在,若是晚两个月来,迎接她的,会是一池清丽的粉红吧!
过于专注的芙蕖就这么望着池中的锦鲤和荷叶发呆,耳边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其他的杂音都人不了她的耳。
“你也喜欢莲花?”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背后传了出来。
“嗄?”被吓了一跳的佟芙蕖赶紧由池畔站起身,寻找声音的来源。她是怎么了,居然忘我到这种境界!连有人来了都没察觉到,她很少这么狠狈的。
“你也喜欢莲花?”那人又问了一次,声音不愠不火,低沈中略带沙哑,在这个初夏的中午,很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她循声望去,在离她约有五大步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以她有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目测,那个男子还比她高了半个头,她估计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公分。
芙蕖由下而上不着痕迹,迅速的打量着他。脚上套的是一双有点年纪的平底米色帆布鞋,两条长腿上穿着已洗到泛白的Levis牛仔裤,上半身则随意搭着一件白色的合身T恤,露出的黝黑手臂,显示他是个爱做户外活动的人。
再往上瞧去,他有一张略显方正的脸,有棱有角的下巴,浓浓的眉,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及两片薄唇;不甚特殊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拼凑出一份特殊的气质,有着年轻人的狂妄,却也兼具成熟男子的稳重。带着笑意的双眸缓和了他方正有形的脸庞所带来的严肃感,是个让人会想亲近的人;浅笑中露出的洁白牙齿,让她联想到管家杜鹃阿姨的笑靥,两人的气质倒有点相像,就凭这一点,芙蕖对他就多了分好感。
唯一令她诟病的,是他那头往上猛冲又挑染成金色的头发。
下意识的,芙蕖皱皱眉,对于喜欢把头发乱换颜色的人,她一向都敬而远之,孰料,连在这间小店里竟也给她碰上一头金毛狮王!
运气实在不好!
“喂,阿杰的堂姊,你迟到了整整半个小时喔!”William看着这位有趣的客人,口气略带诙谐的说。
因租约到期的缘故,他上周末才刚将店面迁到这里,由于位在小巷子里,因此来这里的若不是他以前的熟顾客,就是由朋友们介绍来捧场的客人。阿杰是他的老同学和同业,一小时前打电话来说有位亲戚从南部上来应徵工作,急需他帮忙打理门面,约定半个小时前会到,害他不敢让其他人预约,就待在店里干等。怎知这位堂姊来了却不进门,反而坐在水池边发呆?难不成要他等到她成了化石再下手?
他跨下门廊,走近芙蕖,看看她又看看水池说:“如果要看莲花,现在才五月,你来早了。”
芙蕖闻言,心中狂跳了一下,他有超能力吗?否则怎么能看透她方才的懊恼!
不理会芙蕖脸上的讶异,他主动伸手握了握芙蕖有些冰凉的手,自我介绍。“我是这间店的老板,你可以喊我William或威廉,就是英国王子,戴安娜儿子的那个Willi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