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把我孙女带到哪儿去?”
“走开,老婆子,这不关你的事。”只有鲁特加才敢这样对她说话,他一只手搂着姬热拉的胳膊,另一只手把剑插回剑鞘。阿德琳达的心往下一沉,意识到她致命的失误,她没想到这个法兰克恶魔竟然如此迷恋姬热拉,不惜背叛他的国王。
“你违反了法庭的判决和国王的法律,你算什么领主?”
阿尔汉走上前:“老婆子,别挡我们的道,自找麻烦。”
“阿尔汉!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个叛徒!”阿尔汉也背叛了她,这个最坚强、最忠实可靠的撒克森人,也向敌人投降了。“你放弃了,阿尔汉,就在我们要成功的时候。”
“这里根本不会有什么成功,阿德琳达。”
男人是多么无耻啊,当需要他们作出牺牲时他们就退缩了,当斗争进行到最残酷的时候他们就逃跑了。
“阿尔汉,你和所有其它男人一样,是个懦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配作撒克森人的领袖。还有你!”她朝鲁特加啐了一口,“你以为你是这儿的统治者吗?一个把情欲置于对国王的忠诚之上的男人,呸!男人的脑子长在大腿之间,像男人的生殖器一样容易萎缩。你们一个也不配统治阿顿,一个也不配!”
即便是现在,这些傻瓜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没用的、无关紧要的老太婆??一个年老珠黄、失去了女人唯一功能的老太婆。或许他们的看法已有些改变,她觉察到鲁特加瞇起的眼睛里射出的寒光,和阿尔汉脸上浮现的疑云。
“是你,”阿尔汉半信半疑地说,“你这个恶毒的老婆子,是你,对不对?那是你自己的血脉,自己的孙女!你现在还想害姬热拉。”
阿德琳达胸中交织着自豪和内疚,阿尔汉终于懂了,那法兰克人也终于懂了。她是一个坚强的人,他们以为她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可她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坚强。
“当然是我,你们这些没骨头的无能的白痴。我总是做我必须做的事。自从我丈夫死后,我比这块土地上的任何一个男人更有资格统治阿顿。”她转过身,举起手,造作地招呼几个走进院子的早起的人。托马斯从铁匠铺里出来给他的炉子添煤,一个女人打着呵欠把小鸡从笼子里放出来,三个士兵抱着柴禾为姬热拉准备火刑刑场。他们一个个停下来,看着招呼他们的阿德琳达。“你们都听我说,你们愿意接受这些小人、这些没骨头的太监统治吗?还是你们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人作你们的主人?”阿德琳达问道,她要他们说她是他们真正的领袖,是撒克森人最后的希望。他们会在她身边团结起来,他们必须这样做,因为他们是撒克森人。
“我比任何人都坚强!”她对他们说,“我为了让撒克森人继续统治撒克森的土地,甘愿牺牲两个孙女,我有这样的勇气!你们这些大男人里谁有勇气作出这样的牺牲?谁?!”
她用手指指着鲁特加,仿佛这就是命运之神的手指。“你!”她把所有的愤怒集中在这一个词里,“你为了得到阿顿和罗萨决斗,和阿尔汉决斗,可我才是阿顿真正的统治者,和我决斗吧!我比他们,比任何人更有资格和你决斗,因为我是唯一有资格统治这儿的人!”
上前阻止她的不是鲁特加,而是叛逆阿尔汉。他伸出手,仿佛她是需要搀抚的老太婆。她环顾四周,期待她的人民为她辩护,向她欢呼,她应该得到这些。可她见到的却是麻木的眼神,和对她的怜悯、轻蔑、厌恶和恐惧。他们不懂,这些蠢货,他们不懂。
“阿德琳达,”阿尔汉平静地说,“跟我来。”
没人起来拥护她。阿德琳达的心被痛苦的潮水淹没,她彻底绝望了。没有人能战胜她!她是一个强大的人。如果姬热拉不能牺牲自己唤起民众,那么就由她来做这件事吧。她撩开斗篷,把皮酒囊举到唇边。
姬热拉挣脱鲁特加的怀抱扑向她的祖母,把皮酒囊从阿德琳达嘴边打掉。她本能地知道阿德琳达在拂晓前来到这儿,藏在斗篷下面的不会是普通的药酒。
“太晚了,”阿德琳达说,她两眼的光芒黯淡下去,看起来又和平常一样了,“这本来是我带给你的礼物,孙女。我想让你死得舒服些。我从没为自己家里的人设计这么残酷的命运,相信我。”
“我相信。”姬热拉的心在痛苦地抽搐,她看见这老女人嘴里唾沫直飞,眼里闪耀着疯狂,已经失去了理智。阿德琳达这些年来顽强保持的自制力崩溃了,取而代之的是疯狂。“酒里是什么,奶奶。”
“你的药不管用的,我的孩子。我对草药和毒药的了解不比你差。”她的眼睑垂下来,浑身颤抖,但仍然凝视着姬热拉,似乎完全是靠着意志的力量。“你不是女巫,姬热拉。过去的生活死了,我们的神不起作用了。”
姬热拉把手伸向她,但阿德琳达怒斥着把她推开。老女人骄傲地转过身,朝庄园里走去。她像往常那样充满威仪地走了几步,就踉跄摔倒在地上。姬热拉在她身边跪下,挥手让鲁特加和阿尔汉走开。那一小群人在不远处静静地肃立着。
阿德琳达睁开眼睛,然后疲惫地闭上。“你的幻觉错了,孙女。现在不会再有火了……”
姬热拉的幻觉里的火出现了。黄昏的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下,鲁特加和姬热拉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火舌吞噬阿德琳达留在世间最后的遗迹。鲁特加的手轻轻搂紧姬热拉的腰,她靠着他,面色忧郁,内心交织着各种情感:轻松、遗憾、悲哀和希望。透过桔黄色的火焰,可以看到阿尔汉站在对面,他的脸上写着和姬热拉同样的表情。罗萨也在看,整个阿顿都在默默地看着,其中包括凯尔温主教和沮丧的高恩特神父。高恩特顽固地拒绝为阿德琳达的遗体祈祷。主教倒是乐于把姬热拉的所谓巫术归咎于那个公开承认了可怕罪行的女人??既然那女人已死,不再能作任何辩护。
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火已不再那么旺,它将慢慢地燃烧下去。过了一会儿,罗萨走了。姬热拉惬意地靠在鲁特加的臂弯里,想着阿顿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和阿顿将来的变化。
“战争结束了吗?”她问鲁特加。
鲁特加冲她微笑:“战争结束了,小女巫。”
“我不是女巫,”她提醒他,“你忘了阿德琳达说过的话?”
“阿德琳达活得太累了,她不可能理解巫术这样神奇的东西。”
姬热拉笑了:“你不信巫术,也不相信女巫,是吗?”
他慢慢俯下身子,给她一个温柔的吻。“现在我信了。除了女巫还有谁能用魔法把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还复成一个血肉之躯呢?”他又一次吻她,“多么让人陶醉的巫术。”
她笑着抬眼看他,他眼里的火焰比那柴堆烧得更旺,令她热血沸腾。“只是我们别告诉国王。”
“不,我们不会的。”他俯身掐了掐她的耳垂,“我为我妻子准备了另一团火。”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