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屑地咕哝几句。
她转身从地上端起一只碗。弯下腰时,灯光在她的头发上映出金色的微光。她欣长的脖颈,姣好的面容。纤细的手指,和一只手就能扭断的胳膊。使鲁特加觉得她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和撒克森叛乱者一起潜逃的女人。她也不像能只身逃出戒备森严的法兰克军营的样子。可是在她的捉弄下,鲁特加这个国王帐前最著名的战将自己倒像是个柔弱无助的女子。
“你怎么逃出我的军营的?”他问。
“用魔法。”她微笑着,脸上的表情镇静得令人发恼。
“魔法?”鲁特加不相信地哼着鼻子说。
“对,魔法。你能吃一点吗?食物会使你感觉好点儿。”
“你就是阿德琳达说的那个女巫,据说能唤起撒克森旧神对查理王派来的可恶的武士们的愤怒。”
“是有些人管我叫女巫。”她不否认。“你吃吗?”
“我从你手中接受任何东西都是愚蠢的。”
“这可没下毒,”她从碗中吸了一小口,“看到了吗?吃吧,我的领主,你身上需要有点力气。”
她叹口气,把碗放下,在他身旁坐下来,“我必须告诉你,阿尔汉已经为你做了很令人不快的安排。他让我给你治疗,使你恢复知觉,只是想把你带到阿顿附近你们的人看得见的地方将你折磨死。你的惨叫声将会告诉你们的人,在撒克森的森林里每一棵树后面,每一处灌木丛中,都有可怕的死亡等待着他们。阿尔汉说,让一个人感到害怕,就已经战胜他一半了。”
“这消息是你编出来的想引起我的食欲的。真不错!”
她苦笑了一下,“你没必要委屈自己的肚子,我准备在阿尔汉实施他的计划之前,让你好好的离开这里。”
他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我是个给人治病的人。我讨厌只是为了听听一个人的惨叫声就把他刺穿,烧死或撕裂的做法。我想你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我的同胞们的命运也不会因你的死而改变。”
鲁特加眉头一挑,笑了。“真是这样,我被提醒过无数遍,自己一点也不重要,很高兴今天一个撒克森农奴也这么说。”
“你愿意把自己的血也洒在这片已经流了太多的血的土地上吗?”
“一点也不愿意。”
“那就吃吧,待会儿你就得需要点儿力气了。”
“给我把绳子割断,女人,这样我才能用自己的手吃饭,我不想象婴儿一样被你喂。”她有些不知所措,他轻声笑了。“你想让我双手被捆着逃走吗?我不会伤害你,没必要。对吗?你说你要帮助我。”
她小心翼翼地给他割开了绳子。
鲁特加坐起来,活动活动手腕,“他们把我的马也带到这里了吗?”
“是的,可是……”
“我不知道,但你不可能把马也带走。”
“多塞利亚是匹好马,我不会把它留在这些叛乱者这里。”
“你自己不死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我一定得把马带走。”他在她的注视下将那一碗炖肉几口吃下去。
“你自己会被杀死的!也许还有我,你不可能骑着马从这营地逃出去!真的,我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怎么把你弄出去,我这帐篷十步之外就有岗哨。”
一碗炖肉发挥了作用,鲁特加已经感觉好多了。“我应该相信你是个逃跑专家,你在我的营地里表现得够出色。”
“那跟这儿不一样。”
“稍用一点你的魔法。”
她头一歪,神情恍惚地冲他一笑,像是真在施魔法。他很惊讶,一个如此娇美的少女竟有如此惊人的胆魄。她有勇气用斧子将他击昏并逃过他的哨兵警戒,现在她显然又在筹划着用类似的手段对付阿尔汉。他几乎有些为男人感到羞愧了。
“把哨兵叫到这儿来!”他建议,“只要小心点,我们能把马带走。”
“你不可能骑上马走,就像……”
“自信点,姑娘,我们会有办法的。”
姬热拉一叫,那哨兵毫无疑虑地就来了。她面色有些惭愧。鲁特加想,这姑娘心太软,尤其是在这片充满暴力的土地上。幸好他没这么心软。那哨兵一探头看见鲁特加醒着,绳子被解开,人站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叫喊,鲁特加已经麻利地用胳膊卡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拖了进来。
“别杀死他!”姬热拉惊叫。
“好吧,”鲁特加很不情愿地同意了。依他战斗的习惯,他不会将任何活着的敌人留在身后,可是这一次他准备向这位受惊的少女屈服。那个哨兵因为被卡了脖子,瘫在职际上,鲁特加在他头上猛击一拳,他倒在地面上。这姑娘立刻站到瞭哨兵一旁。
“你条得太重了。”
“我不想让他一会儿就醒来,帮我把他捆起来。”
“可是,为什么……”
“你把我衣服都剥光了。”
她的眼光忽然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又害羞地迅速移开了。一片红晕爬上了她的两颊。曾盖着他的毯子在他站起来是已经掉了,他的裸体完全暴露着。“你的……噢……你的衣服都被血湿透了。”
“这些就行了。我用缠头巾把脸都盖上。你知道我的剑在哪里吗?”
“我想它和你的马在一块。她的眼睛瞇起来。你得发誓在这个营地里绝不会使用它,今晚我不让你杀死撒克森人。”
他眉毛一扬:“你是不是担心我一个人会制服你们勇敢的撒克森武士们?”
“绝无此事。但无疑你会伤着一两个人。对我发誓吧,不然我现在就喊阿尔汉来。”
“你是个固执的小丫头。”
“有人对我说过。我要你发誓,法兰克人。”
鲁特加叹口气:“就依你??直到我离开这座营地为止。”
她点点头,然后探头出门看了看,一切都很安全。“这真是疯了。”他们从小棚里出来时他小声嘟哝着,“趁哨兵昏迷着。你逃进森林就没事了,没人会觉察。”
“我不能没有马。”
“要是阿尔不发现了我们,你有马也没用了。”
但是,鲁特加和姬热拉穿过空地来到多塞亚被拴的地方,没有人阻拦他们。女人们晚饭后都忙着洗涮,阿尔汉和他的武士们正喝着蜂蜜酒谈笑,吹牛,争论着,无疑他们已经准备享受酷刑处死鲁特加的乐趣了。鲁特加不能过于责骂阿尔汉,他的这个计划虽然恐怖,但从谋略上讲却很不错。
更让鲁特加放心的是,多塞亚也很不错。摔的那一跤对马的损伤比对主人轻多了。
“现在怎么办?”姬热拉气乎乎地问。“阿尔汉完全看得到,你现在不可能上马就走。”鲁特加瞥了一眼姬热拉的小棚子。小棚子就在树林边上。“当然不,但是你的小棚子可以挡住我,我从小棚子后面把马牵进森林。”
“是不是我们先轻轻地把马牵到哪儿去?”
“你来牵。你不是医马和医人一样行吗?大部份会治病的人都是这样。”
“是的,可是……”
“就说你试试它是不是瘸了,或者随便撒个什么谎,由你了。我不信阿尔汉会怀疑你这样一个忠诚的女巫能背叛他。”
“我并没有背叛他。”她在他耳边生气地小声说。
“就算你对了,我在小棚子里等你。”
鲁特加昂首阔步地走开了,像在自己的营地似的。每走一步脑袋嗡嗡地轰响,身上的刀伤和青肿处火辣辣痛,像针扎着一般。他用眼角的余光,看见那女巫弯下腰检查多塞亚腿上的关节。那匹平时性情乖烈的马,像一只听话的猎狗似地舐着她,任她摆弄,她将马解开,牵着它朝空地另一边的林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