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佩服他们,也颇为妒忌。
女朋友说声头痛,立刻把药丸递上,张罗开水,安排他看专科,送花买糖,一连串嘘暖问寒,似做戏般,但你别说,这几道板斧,效果灵验。
我老认为成熟女性不应吃这一套,这些把戏、绰头都是用来哄小孩的,有智慧的女人懂得黑白是非。
我对哀有信心。
那日我们做到很夜,打电话过去,结果没人听。美女还是出去了,真令人怅惘,但又不能够叫她成日坐家中等,等谁?我们可不敢叫她等我们。
等到几时去?
弄得不好,这间小公司随时关门,自己还养不活,怎么组织家庭,八字尚无一撇,又是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真是的。
我们三人为了省电费,挤一间房内睡,除了冷气机嗡嗡,便是大家辗转反侧的沙沙声。
我们都是好男人,都向往有美满家庭,放工一打开大门,有可爱孩子蹒跚地移动肥胖短腿前来叫爸爸。
加把劲吧。
星期日,小文再接再厉,找哀绿绮思出来游泳。
我们照例在他身后问:“怎么样怎么样?”
小文说:“她说她母亲生日。”
“一样可以跟着去。”
“她说亲戚爱打麻将,怕我们无聊。”
“要有牺牲精神。”
“说得也是,我决定去。”
他出去了,总算得到一亲芳泽的机会。
我与小丁继续努力。
我呻吟,“如此闷的生活。”
“别忘记我门也有表现的机会,下星期可以到新加坡开会,一步步走,终于去到欧美。”
我被他逗得笑出来。
“上半年已有盈余,如果下半年一直维持生意额,今年可以分红利。”
我喜欢小丁,是因他乐观。
“三十岁之前二定可以买层写字楼,来,兄弟,干呀,切莫灰心。”
吃饭的时候,我下去买两只饭盒子。三十岁,目标在三十岁,还要捱四年。很容易过的,到时便可以看到成绩,同行已开始注意我们,认为我们有朝气、有干劲,或许欠经验,但我们可以学。
十点多小文回来,我们又孩子气地问:“好不好玩?说来听呀,发生什么事?”
他气豉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腮似鸡泡鱼。
“怎么,哀绿绮思给你看脸色?”
“她没有怎么样。”
“说呀,那是谁呢?”
“打麻将打到九点才开席。”
“都是这样的。”
“席中有一个很讨厌的人。”正题儿来了。
“三姑?六婆?”
“不,一个男人。”
我跳起来,“我知道,不错,肯定是他!时髦的打扮!轻佻的神情,全身名牌,一口袋的信用卡,看到女人先来一声销魂的‘嗨,好吗’,然后成个人凑过去──”
“你怎么知道?”小文惊奇。
我怎么会不知道?化了灰也认识他,这便是艾莲口中的空心老倌,我叫他空心人的那位。
小丁说:“哀怎么同这类人来往。”
我说:“普通朋友而已。”
文说;“伯母不知多喜欢他。”
“伯母是最势利的人。”
“为了不想她们的女儿吃苦。”
“我想不是,八成是为着她们的面子。”
七嘴八舌,说不出结论。
“别打断小文,后来怎么样?”
“后来吃完饭我就告辞。”
“哀呢?”
“哀是主人,要送客。”
“你为什么不陪她?”
“我睡眠不足,虚火上升,喉咙痛,声音哑,这是倒下来的先兆,况且明天又是紧张的一天,我想回来休息,我比不上人家,睡到日上三竿,施施然去看黄金股票行情,得闲开个跑车来约女人饮茶吃饭。”
我拍案而起,“是呀,我们不是西门大官人。”
小丁白我们一眼,“说话别太过份好不好?”
我与小文连连冷笑,“你没受过气,不知道,你去尝尝那种滋味就晓得了。”
“好,就由我出马。”
“人家的礼物送得堆积如山,你出马吧。”
“哀绿绮思不是那种女人。”小丁说。
“弊是弊在有些礼物不是小礼物。”
“那种空心老倌送得起甚么?”
“他要送她一间公司!使她自己做老板,不必替人打工。”
我五雷轰顶,“甚么?”
小文讲下去:“成晚都在说这件事。”
“哀的反应如何?”我声音发颤。
“她一直默默聆听,看来有三分心动。”
“连艾莲都知道这个人死剩一张嘴,能说得满天神佛,风云变色,她怎么会信他?别说三分,半分已太多。”我幸悻说:“告诉你,香港垮台不是因其他原因,是给这些人吹牛吹垮的,他妈的六千块买套西装穿上就自以为身世直迫温莎堡的查理斯。”
“别指桑骂槐,书归正传,到底怎么样?”
小文说下去,“连写字楼都有了,下个月便可挥日开张,他说他会无限量支持她,宝号就叫做哀绿绮思推广公司。”
我半晌不作声。
其实要做我们也可以这么做,大着胆子把写字楼一半让出来租给哀,一年半载不收她的租金也没问题,装两只电话,请个女孩子替她打杂,为她接两宗生意,便可开张大吉。
但我们肯不肯如此不负责任?哀原有这份工作保证她生活有着落,又不是没升级机会,好端端地挖她出来,弄得不三不四,对她有什么好?
但现在看来,情形刚刚相反,我们变得窝囊无匹,而空心人却神勇威武。
公理何在?我愤慨。
“这叫做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小文大声说!“我们才是深思熟虑的君子人。”
叫破喉咙也不管用,哀绿绮思又听不见,我们又不能在她面前打空心人的毒针,我们还要维持该死的风度。
太不公平了。
“哀绿绮思不会相信他吧?”
“女人很难说。”
“什么时代了,还看轻女人,现在只有蹩脚男人才看轻女人。”
小文说:“真的,女人的一颗心,非常难说。”
“小丁,你出去打探打探。”
“好,我明天一定要去见她,说甚么也是朋友一场。”
“我也去。”
“喂,都趁墟去了,明日不如在店门挂着招牌:‘店主有事,休息一日’。”
第二日只得由小丁去走一趟。
我与小文哭丧着脸陪客户听一首新作的广告歌。
听了数百次,做梦也背得出来,闷死人。
这两年半我们三人都未有放过假,绷得太紧,又不敢呻吟,呵,创业这样艰难,真想辞去蚊型老板职位,跑去做份风流工,下班就是自由身。
好不容易等到小丁回来,我与小文拥上去。
小丁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茫茫然。
我拍打他后颈,使他灵魂归位。
小丁说:“你们肯定那人是空心老倌,我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彷佛三亿美金家产不算一回事似的。”
“把艾运叫出来证明这件事。”
约艾莲,我们可大方漂亮,三分钟办妥。
她很够义气,与我们吃午饭。
“艾莲,是不是有真凭实据,那人只是虚有其表?”
文说:“何必问我?全世界人都知道,他开出之期票满城跳!每次都险些儿打官司。”
“好家伙,开跳票。”我倒抽一口气。
“那么口气为甚么还如此庞大?”小丁不解,“他说手头上有两个客户要介绍给哀绿绮思,总公司在纽约,已经订好飞机票要同她飞美去洽商,一成功回来便组新公司。”
艾莲笑,“说说也不行吗?我说我上次旅游回来,搭飞机就坐在罗拔烈福身边,人家瞧我长得好,还称赞我像中国娃娃呢!有些人根本把自己当小说人物,够传奇性嘛!”没想到这小女孩也伶牙例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