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跳得“咚咚”的响,茱莉身边的那个年轻小伙子究竟是谁?我定睛一看,但见他穿着笔挺的发亮丝质西装,打着红,黑细条于的领带,衬衫雪白,宝石袖口钮于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这么的大热,他穿得密不通风似的,犹自谈笑自若。
我低着头看自己的黄粗布短裤和烂霉汗衫,再看看那个小伙子益发显得他英俊过人。
他是谁?我酸得牙关打颤,整个人软下来。
我想呀想的,终于想起来了,不用说,这个人,准是小明说的那位表哥。
一点也不错,高鼻子,长头发,皮肤又细又白,漂亮得像女孩子,不是茱莉的表哥是谁?
茱莉跟这样相貌的男孩子在一起,配倒是配,可惜这个小子,娘娘腔,不晓得像什么,茱莉大概也是撞邪走眼,才会看上他。
光是漂亮有什么用?我看着他们俩一边走一边笑过来,还是想:漂亮有什么用?
可是事实告诉我:漂亮是有用,漂亮可以赢得女孩子的芳心。
我把自己藏在一棵树的后面,紧贴着树干,等他们走过了,才松下一口气,这时候我发觉我的双手,以一秒钟数百下的速度在颤抖。
茱莉刚淡化的影子,又回来了,她的白色情影,深刻地留在我的心头,使我今生今世都不能忘记。我发觉自己有点儿像某些第九流文艺片中的男主角。
我看着茱莉渐渐远去,心里不知是什么味儿。
希望我有一枝枪,可以马上射死那个小子。希望我有一把剑,可以刺死那个小子。
但是我不能那么做,杀人偿命,母亲会伤心透顶。
我正在胡思乱想,行动幼稚——
“喂,陈哥哥!”
我低头一看,“小明!”
“你怎么了?脸孔这么红?”他瞪着我看。
“别提了!”
“好久没见你,到你钓鱼的地方去找,也没找到你。”
“你怎么晓得我在什么地方钓鱼?”
“姊姊告诉的。”
听到“姊姊”两字,我的心又一阵刺痛,“你姊姊,刚才与你的表哥恰恰走过这里。”
“你怎么晓得他是我们表哥?”小明也回我一个差不多的问题。
“当然知道,他是你的表哥,对不对?”
“对。”小家伙承认。
我默默坐在阶沿上,他也陪我坐下。
“他们到什么地方去?”我问。
“大会堂看电影去。”
“又是大会堂?”
“怎么?大会堂不好吗?”小明没听明白。
我不出声,摸摸他的头。
“喂,陈哥哥,你怎么不来找我姊姊?”他忽然想起来。
“唉!”我叹一口气。
他盯着我,“是你对她没兴趣了?”
“嘿!”我冷笑一声,“是茱莉不睬我好不好?我对她没兴趣?”
“姊姊不睬你?不会吧!”他有点老气横秋的道。
“怎么不会?”我抢白他。
“咦,她上次不是和你去听唱歌吗?我还替她送了一张纸给你,你忘啦?”他摇了摇我。
“那张纸?别提了,她让我空等了一场,根本没来。”
“没去?”小子愣愣的,“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又问一声。
奇怪,我怎么会和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谈得这么过瘾?
“当然不会,那天我看着她打扮起来的,穿了一件有胖胖袖子的白衣服,头发梳成一个卷一个卷的,也好怪的样子,妈妈问她到哪里去,她说和隔壁的陈康儿去听什么唱歌。你是陈康儿,不是吗?”
“嗳,”我点头,“我当然是陈康儿,可是她那天真的没来,我在大会堂等她老半天,连影子也没见到半个!”
“那可奇怪,”小明问,“真有这样的事?”
“我骗你做什么?”
“那张姊姊写的纸条,你有没有看见?”
“看见的。”
“那姊姊跟谁去了呢?她好晚才回来,还说歌唱得不错,很好听呢!”
“她一定是跟你那位表哥去了。”我只好这么讲。
但是小明把手乱摇,“不会的,不会的!”他停了一停,“姊姊最讨厌表哥的。”
“那他俩为何走得那么亲热?”我质问他。
“这,这也不失我的事呀!”小明满头大汗的答。
“我晓得不关你的事,我不过是要证明茱莉并不讨厌你表哥。”我对小明说。
“陈哥哥。”他叫我。
我没精打采的,“怎么样?”
“陈哥哥,你是不是真喜欢我姊姊?”
“这……”我的脸马上红起来,像蒸熟的蟹壳一样,“这这这——”
“讲给我听好啦!有什么关系?”小明做很了解同情状,“我不会笑你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好吧!我承认好了,我是喜欢茱莉,我喜欢得她不得了!”我滔滔不绝的说下去,“我喜欢和她做朋友!”
奇怪,当我一倾吐了心事,就像杀人犯自首了一样,心中忽然平静起来,人也舒畅了,这真得感谢小明。
小明却睁着圆圆的眼睛问:“你要娶她做老婆?”
“老婆?”他这一问又问得我目定口呆起来。
“说呀!是不是?”
“老婆?”我喃喃的答,“现在谈这个,太早了一点,不过,不过等到将来,将来如果茱莉嫁给我,我当然会娶她,不过这起码是三五年后的事。”
“那好,”小家伙爽气的道,“我帮你忙好了。”
“你帮我忙?你帮什么忙?”
小明跳起来,脸上一个很不快活的表情,像是被侮辱了一样,“你怎么老小看我?”
我但白的道:“因为你很小。”
小明想了很久,“对,我是很小,你很好,陈哥哥,没有哄我。你相不相信我?相信我我就帮你忙。”
“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他笑嘻嘻的站起来,“这别管,放心吧!”
“怎么,你要走了?”
“嗳,回家休息去。”小明还是嘻嘻笑的。
“你这个家伙!”
“陈哥哥,你也多休息休息吧!看你,瘦了不少呢!”他一蹦一跳地走了。
我转头想想,也对,茱莉这样绝情,我为她瘦成一只猫那样也是枉然。
况且追求她有追求的品德,最坏,最臭的便是死追烂缠,一厢情愿,小则吓得女孩子面青唇白,避之则吉,大则等于变相去劝人家报警拘留你坐牢。
这种行为我最讨厌、最恶心,故此我是不干的,自己一厢情愿,已经是十三点,再去骚扰她,要求这样那样,还是到神经病院去订个位子好一些。
本来我想登门造访,请茱莉解释一下,对于这一点,也只好作罢。
回到家里,康丽直朝我瞪眼,自从那次事发以后,她很少跟我讲话,或是与我接触,她像是怕了我一样,就像她小时候。
我觉得一阵内疚,于是慢吞吞的走近去她那儿,“康丽。”我说。
她朝我翻翻白眼,嘴翘得老高的。
“康丽,”我搔了半天头皮,“真对不起啊!”
她双眼还是没向我看,不过嘴巴放平了。
“康丽,算我不好,康丽,实在是我不好,怎么样?”
“现在又有什么要求我啦?”她鼓气的问。
“康丽,别把我看得那么衰好不好?我认错,也不一定是有事求你呀。”
康丽用不置信的眼光看我一眼。
“康丽,”我觉得很伤心,“你怎么可以不信任我呢?我虽然得罪过你一次,但我俩总是兄妹,人家说‘打死不离亲兄弟’你晓得吗?”
“我可不是你的弟弟,我是女孩子,是妹妹。”
“那么‘打死不离亲兄妹’,怎么样?”我讨好她。
“现在又没有什么人要打死我俩。”康丽装作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