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康丽小姐,原谅你这个哥哥吧!”
“为什么要原谅你?”
“因为我认错啦!”
“你骂我的时候,可想到我有多难受?”
“对不起,康丽。”
“你们这种人,专门说话得罪人,自以为了不起,哼!七年以后,你怎么晓得我不会比你伟大?”
“我不好,”我一鞠躬,“对不起。”
“算了。”
“你又睬我了?”我问。
“那还得考虑一下!”
母亲看见我俩在说话,高兴的问:“怎么了?兄妹俩解冻啦?”
康丽并不声张,她跑出去了。
母亲不得要领,耸耸肩膀,到厨房弄饭。
于是又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没什么好做的,很无聊很寂寞,心中又绵绵不断的挂着李茱莉,连胃口也坏了。
我躺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扇子,摇呀摇呀的就睡着了。
把我吵醒的,是一大阵咕咕哝哝的讲话声,我刚醒来,困难地张开眼睛,看到康丽与小明在耳语。
我想小明真了不起,交际广阔,几时跟康丽扯上的?
唉,希望康丽与我重修旧好,麻烦也可以少一点。
小明一眼看到我自沙发里爬起来,便大惊小怪的叫起来,“陈哥哥醒来了!”
康丽一看我,“嗳,不错,乌龙王醒来了。”
我懒洋洋的问道:“小明,你找我吗?”
“对,姊姊叫我来问你,上次她给你的字条,哪儿去了。”
“唷!”我一听到“姊姊”,又跳起来,“那张纸——”
“她请你拿出来再看一看。”小明道。
“怎么回事?”我问,“为什么要再看一看?”
“纸呢?”康丽把眼睛睁得滚圆。
“我,我收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看看清楚?你怎么可以做那样的事?你怎么可以忽视女孩子给你的东西?”
小明也问:“为什么不去?是因为你生姊姊气吗?”
我被他俩追问得喘气,“我,我是怕康丽看到嘲笑我,所以才……”
康丽站起来,“笑话,我几时嘲笑过你?大哥,你真越来越不像话了,活得像个疑心病鬼!”
“你们别对着我开大炮好不好?”
他们一中一小两个孩子都住了嘴,静默下来。
“你们要追究那张纸,为的是什么?”
“很简单,姊姊请你把那张纸再读一遍。”小明一本正经说。
“读什么?那几句话,我背都背得出。”
康丽抢着说:“那你背出来听一听。”
“咦,你们这是为什么?”
“不要管,你背来听就是了。”
“好,我背!不然你们还以为我撒谎吹牛!听着了——‘星期五晚上八点钟在大会堂等。茱莉’就这几个字!”
“是嘛,”康丽挂着个异常古怪的笑容,“字条上真的那么说,还是你看错了?”
“我哪儿会看错?”
小明道:“你就是看错了!”
我当场呆住,然后嗫嚅的问:“看错了?”
“你自信心太强了,以为自己从来不会做错,现在不就摆了个大乌龙?”
康丽道:“还不相信?”
小明说:“姊姊写的是星期三,不是星期五!”
康丽说:“茱莉星期三一个人在那边等了老半天,结果一个人听完音乐回来,你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出现,她气闷得要死。”
小明跟着道:“后来她又等你去道歉,你也没……”
康丽接上去:“对呀,她想想,既然是你失约,就根本没有理由要她向你先妥协,故此一拖,就把事情给拖了一个多月,难为你,星期五还巴巴的赶去呢,冒失鬼!”
我听到这里,浑身瘫痪,软倒在沙发上。可是康丽还不饶我,她还得报仇,对!报吧!我是该死!
“你单做冒失鬼也算了,干吗把气出在我的头上?哼!我一直帮你忙,好处没得着,还得挨骂,气死我也。”
康丽大力的拍着自己胸膛,像一停手不拍,她的胸膛就会给气炸一样。
小明得意了,“对不对?我早就告诉你,我会替你把事情弄妥的,现在不是妥了吗?”
康丽的气好像平了一点,她拉起小明的手,对我讲:“好了,事情弄得明白啦,你自己考虑该如何吧!我们先走一步了。来,小明。”
小明向我耸耸肩,让康丽拖他出去。
我怔住在沙发上,我看错了,我看错了一个字。难怪茱莉要生气,唉,我怎么这样大意?这么讲,茱莉并没有看小我?并没有作弄我?并没有嫌我丑?唉!我应该怎么办呢?
本来我以为她对不起我,现在分明变成我对不起她,我太该死,太大意,唉,我真的情愿看错一条试题,也不情愿摆这个乌龙。但是茱莉与她那位漂亮表哥在一起,她会不会从此看上他?我喝了两口冷水,镇静了自己。现在我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藉这个机会放弃茱莉算数,另外一条是过去解释一番,希望茱莉能够谅解。当然,她不一定会谅解我,她稀罕我这个丑小子干什么?但是她对我始终是真诚的,我对她的怀疑,却是因为误会引起的,我如果为了没有胆子而不解释一次,那就太对她不起,也不能算是大男人。我想了想,冲了出门,奔过马路,一鼓作气,大力的按了茱莉家的门铃。我兴奋的搓着手,等人来放我进去。但是我没料到、来开门的会是茱莉自己。她穿着雪白的纺绸绣花衬衫,一条鲜红的短裤,微笑地看着我。忽然之间,我的口吃毛病又全部回来了,“茱莉。”
茱莉微笑,“请进来坐,”她招呼我,“好久没见了。”
“我我我——”
“请坐。”
我打颤着双腿,坐了下来。
茱莉看着我微笑。“刚才康丽来过,她说你把星期三搞错星期五了,所以我等你不到,而你也空等了一场。”
她家的佣人倒来了一杯茶。
“请喝茶。”茱莉道。
“好好。”我连小碟子拿起了茶,这两样该死的东西,一定要跟着我的手抖,所以发出“叮叮铃铃”碰撞声,真把我窘死了。
茱莉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碟子杯子,笑了起来。
“茱莉,真对不起,累你空等,等了一个晚上。”
“没关系,是我的字写得太潦草了,害你空等一场才真。”
“不不不,是我不好!”
茱莉含笑道:“先别争着认错好不好?”
“好呀,不过假如下次再出去,就让我来接你一块去,别再你等我,我等你的了。”
我看着她,考虑了一会儿,“茱茱莉,我……”我一直“我”了下去。她的神情很顽皮,眼睛一闪一闪的。“我,”我看着她,“茱茱莉,你说我,我丑不丑?”
“你?”她睁大了眼反问。
“嗳?”我紧张的道。她睁着眼朝我看,那种神情,真像小明。
“你?”她又问,“丑?”茱莉的微笑下藏着狡黠,“谁说的?”
“这,这是不用人说的呀,我照镜子,就知道自己丑。二十多年来,也没有人说过我不丑的!”事实上,我自己觉得自己也够丑八怪的。没有人知道我如何去照镜子,最先的感觉那一定不是我,我的的确确不是那样。不是那样么?我从左边看,是兜风耳;从右边看,也是兜风耳;即使从中间去看吧,也是一副大嘴巴,而且还有一只闪闪发光的金牙。但现在,茱莉似乎都要把他改变了。但我是改变不了,不管是左。是右。是中间。我我就是我。我是陈康儿。
“他们一定是看错!”茱莉点着头,“他们看错了。照我看,你却是一点也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