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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我合上了报纸。

  我想我该忘了这个故事了。

  这不过是别人的故事,世界上亿亿万万的人,哪个人没有一、两段故事啊,说之不尽,听之不尽啊,有什么稀奇?

  翻过这一页,明天我又得说另外一个故事了。



  楼上楼下

  本来咱们这层宿舍,是男生宿舍,好好的男生宿舍。不知哪个天杀的教官大概是怕老婆,提倡男女平等,于是乎这层宿舍便变了男女混合宿舍。一楼是女生,二楼是男生,三楼又是女生,四楼……三文治似的夹缠不清。

  别以为混合宿舍是风流繁华地,才怪,自从搬来了女生,此地没太平过。

  本来穿内裤可以走遍全整大厦的,现在不行了,现在要端正服装。不是怕女生不好意思,她们脸皮才厚呢!见了男生,上上下下打量,眼光不该集中的地方,就瞪着看,是咱们男人怕难为情,唉,若,说之不尽。世风日下,道德沦亡。

  乒乓球桌子,她们占了;起坐间,她们在大讲大笑;网球场,是她们晒太阳胜地,吱吱喳喳,没完没了,我是见了便避,避之则吉。

  如此春去秋来,数个寒暑,居然相安无事,皆是我避之有方,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正确也。



  我住二楼九号房。

  复活节后,不知搬进来一个谁。

  这个谁在我顶上三楼住,当然是个女的,这个女人可恶,每天早晚,铁定六点一刻,起床洗脸刷牙,不知道为什么,楼板薄是可能,尽听到流水淙淙,涓涓不息,吵得我自床上跳起来。

  这女人有毛病,大学九点半才上课,六点一刻起床干吗?吵得楼下的人不得安眠,我也算得用功了,准七时半起床,被她这么一吵,等于强逼我也六点一刻起床,几个月下来,因睡眠不协调之故,体重大减,不胜其苦,想要求调房间,又没空房,真是不胜其扰。

  我投诉于有关当局,当局曰:“不可以个人之敏感而干涉他人享用私家地之利益,请参考大英法律民事型犯案‘私人妨碍’科。”

  吹涨。于是我呆呆地忍受着楼上那女人享受她的私家地。

  我心里暗恨着她,于是去查她的名字。三楼九号——F.MUCHI。我一呆,这是哪一家的姓?日本人?中东人?可恶,幸亏不是中国人,方便我行事。

  正在那个星期六,所有的女生都欢天喜地的出外约会去了,宿舍空了八成,我大喜,取出打字机,准备起码作其七八页论文,楼上就震天价响起来,有人敲钉子。

  我看钟,五点半。

  不可忍耐的可恶,我放下打字机,冲上楼去,朝九号房就一阵大擂。

  里面一个女声问:“谁?”

  “楼下九号!给你吵死了!天天早上六点开始吵,到现在也够累的了,休息一下好不好?楼下的人想做正经事。”我吼道,完全不顾后果,捏着拳头。

  门缓缓的打开了,房内没有开灯,有点暗,一个女子靠着门,看着我。

  走廊虽然不亮,我也吓一跳。多么美丽的一个女孩子!高而且瘦,象牙色的脸,漆黑的大眼睛,没有笑容。穿件半旧红色毛衣,一条长长的牛仔布裙子,软软的靠在门框上,一言不发。

  我呆倒了半边,气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

  男人啊,男人就是这样不好,男人病在骨头轻。

  我嗫嚅的说:“钉什么?好吵。”

  “对不起,”她慢慢的说,“吵了你呀?不是有心的。”

  看!人家先道歉,我还能怪她?要她跪拜不成?

  我只好说:“是是一一不不一一”

  “现在不钉了。”她仍然没笑脸,声音倒是糯糯的,一口标准牛津英文。

  “那是谁?”有男人在里面问。

  她回头,“没什么,同学。”

  那男人走过来拉开了门,瞪着我,“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我退后一步,这小子一定是她男朋友了。长得倒是漂亮,可惜凶了一点,我看到她房间地下堆着几只小小的木箱子,确是在敲钉子。

  我只好说:“没事,我走了。”

  我装模作样,故作镇静的走了几步,然后飞身下楼,进了自己房,犹自喘气。

  多么美丽的女孩子!一定是中国人,怎么姓了个怪姓?再也翻译不出来的。难道是混血?又不像。她男朋友也不像混血儿,两个人都同样的高瘦,风采标致,很一对壁人的样子。

  她这么好看,真想象不到。

  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早上六点一刻起床干什么?

  噢一一我真不明白。

  第二天她六点过一些又起床了,我张着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MUCHI,到底姓的是什么?况且平时也不见她出入宿舍,真是个神秘人物。

  我搭讪地去问有关当局。

  我问:“三楼九号的女生,搬来多久了?”

  值班的女职员瞪我一眼,知我是老资格老住客,只好道:“六个月。”

  “哦,念哪科?”

  “法科。”

  我的妈,得罪了她,等着吃官司。

  这么一个美女倒去读法科。不可以貌取人啊。

  “哪国人?”我问。

  “奇怪,中国人,跟你一样。”

  “不不,她的不是中国姓。”

  女职员耸耸肩,“我不知道。”

  “让我看看她签名——”

  “宋先生,这是私人文件,怎么可以随便让别人观阅。如果有人来查你,你开心嘛?”

  我索性嬉皮笑脸,“若是美女来调查我,不妨。”

  她差点没将我乱棍打出来。

  “木其”?“慕祺”?这算什么姓?

  过后几日,因我留心于她,早上八点钟,见到她与一男人在大堂抱头痛哭,那男人正是当日见过那一位,长得眉目清秀,却也愁眉百结,在替她抹眼泪,频频低声好言安慰,她是埋头在他怀里。哭得噫气。

  好一幅动人景色。

  正亏如此俊男,才匹配得这般美女。

  哭了半晌,她送他出门,门外——好家伙,停着一辆林宝基尼尤拉可,一只野猪标志栩栩如生,化了灰也认得的好车。

  只听见引擎低吼几句,车子就绝尘而去。

  那女孩子回到大堂,用手绢掩脸,哭得不可收拾。

  我是个俗人,本该做俗人应该做的勾当,跑上去安慰她几句,然而自惭形秽,只好站在一边看着她一路哭上楼去。

  她是失恋了。

  至少爱人跑了,一时不会回来,叫她哪处再去寻这么匹配的爱人去?难怪她要哭。

  于是我决定了,即使她在楼上举行九人大乐队演奏,我也不再加以干涉。

  她仍旧六时一刻起床,我得不到机会与她说话。

  过了没两个礼拜,我又见到了她,只见她喜气洋洋,换了个人似的,一脸笑容拥着一个男孩子走回宿舍来。我一看,心就酸,啊,对了。他回来了。

  他们走近了,我再一看,不对,不是原来一个,换了人了,长得像,一般的英俊挺秀,这个却狡黠点,眼睛亮得很,年纪年轻点,脸型比先头那一位稍方。

  看!女孩子长得美,心就花,男友如走马灯,才走了一个,眼泪未干,又来一个,新人犹胜旧人,真是世风日下,对了一一道德沦亡。

  但是他拥着她,频频吻她面颊,旁若无人。停车场上泊着一辆血红的什么一一?我的妈妈,马塞拉底美莱克。

  我眼睛盯着牌式,她的男朋友,真非等闲之辈。他们就走过去拿了一小箱子行李出来,锁上车,上楼去了。

  不是我心术不正,楼上风光旖旎,不必细说。

  宿舍有条例云:女生不得在男生房内,或男生不得在女生房内逗留至午夜两时以后。谁睬它?每间房间里每夜大概都睡着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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