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小郭讶异,‘“还有事吗?卜小组。”
“这林红红为什么自高跃下,你不想知道?”
小郭摇摇头,“无论因为什么,都为生无可恋。”
小郭说得对,大都会一年中起码有成千宗自杀案,哪里追得了那么多,都不过在新闻版角落占小小数十字篇幅。
一个廿二岁的年轻女子觉得生无可恋,为什么?是她私人问题抑或社会问题?求真决定做一个专题。
老总皱皱眉头,“不要花太多时间。”
他真是一个好编辑,换了别人,一定劝求真去做财经新闻,或追查女演员的绯闻。
求真很快自广告公司得到林红红家人及本人的住址。
她的雇主与同事很大方地接受访问。
“我们对警方也是这么说,她很好学,有上进心,爱打扮,活泼,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寻短见。”
求真心要想,会吗,林红红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女孩子?
“她没有病,亦无任何不良嗜好,大家与她相处合洽。”
“她喜欢穿花裙子。”
同事们要花许多力气才能说出她的特微,他们对林红红这个女孩子根本没有大大的印象,真的,职员那么多,工作那么忙她R是一个小角色而已。
求真在笔记内注脚;其实我们都是社会上的小配角小临记,微不足道,我们来我们去。谁会注意?
年轻的求真感慨万千。
“她在本公司工作已有一年,之前?我不知道她做过什么,那要到人事部去查她的履历。”
求真到人事部去查档案。
“卜小姐,这本是公司的秘密文件,不过,我看也无隐瞒必要,她说她曾任售货员。”
低级职员流动性甚强,公司等人用,不大追究履历的真实性。
求真去问过,林红红所说的诗敏服装公司,根本没有用过她。
看过照片,经理说:“我从没见过这个人。”
求真只得找到林家去。
林家住在政府建筑署划为危楼那种老房子里,一条黝黑木楼梯踏上去吱咯吱咕响。
偏偏在这种房内特别多孩子与老人。
求真按门铃。
房主极之小心“找准?你是林家的什么人?”
求真隐藏身分,“我是红红的同事,来探访伯母。”
半晌门打开了,求真连忙闪身入内。
求真又捏造一个理由,‘我欠你姐姐的钱,特地来归还。”
屋内住着好几伙人家,少年把求真带到一间房前。
“妈,姐姐的同事。”
一个五十多岁妇人缓缓抬起头来,井没有大多的哀伤,只是厌倦地挥手,“走,走,我不想说话。”
这环境已说明一切。
求真自原路出去。
那男孩子拉住她:“喂,你说你欠我姐姐钱。”
求真自手袋中取出张千元钞票,‘你要回答几个问题。”
“问吧。”
求真看着他,“你可爱你姐姐?”
少年轰然笑出来“这是什么话?”
求真忽然生气了,“回答我!”
少年搔搔头皮,瞄一瞄千元大钞,“她早已搬出去住,我极少看见她。”
求真只得把那张钞票给他。
她到林红红本人寓所去按铃。
求真知道屋内有人,林红红收入她租不起整幢房子。
果然一个少女来开门.“又是警察问话?”很不耐烦。
“不,我是红红的同事。”
门很快打开,“我还以为你们都看不见她。”
“看不见?”
那少女叹口气。“红红抱怨,说整间公司的人当她透明,只有在影印文件或打字时找她,既不对她笑又不同她打招呼,把文件扔在她面前算数。”
求真没想到林红红感性如此丰富,为之恻然。
求真抬起头来打量红红的同伴。
说也奇怪,一个人做什么职业是看得出来的,求真不用问,也知道该名少女捞的是偏门。
那少女见求真审视地,便笑,“是,我在宇宙夜总会做事,你猜得不错。”
求真低下头,“关于红红的事,我很难过。”这并不是假话。
“你来得及时,我今晚就要搬走,我不怕她回来找我,我们一向很谈得来,是我男朋友怕。”
求真说:“我想着看她的房间。’
“请便。”
那是一间很细小很朴素的房间,看看衣橱要挂着几件下价时装,被褥尚未收拾好,主人像是随时会回来舒服地睡一觉,化妆台上放着几管口红,两本小说。
求真叹息一声。
那少女靠在门框上对求真说:“她负责打理寓所,我少收一点租。”
求真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除非不正常,谁会没有男朋友?”
“可以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吗?”
“姓陈叫卫东,在大通洋行办公。”
“谢谢你。”
少女忽然说:“你不是她的同事,你是一个新闻记者。”
“好厉害的眼睛。”
那少女得意洋洋的笑了。
求真说:“你好像不为红红悲伤。”
“我,我有什么资格可怜同情他人,我的下场说不定比她更惨。”
“你不觉得生命宝贵?”
“那还得看是谁的生命。”少女坐下,望着天花板,“许多生命,贱过垃圾。”
求真不敢问下去。
“你不觉得我伤心?昨天我一夜不寐,等她回来。”
求真只得说:“谢谢你帮忙。”
少女一边送客一边说“她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年纪那么轻,有什么可记,有什么可写。
她生命的来去,都似一阵轻风。
求真心情沉重,她找上小郭侦探社喝杯咖啡。
小郭先生问她:“查到什么?”
求真摇摇头,“很普通的身世,极平凡的一个女孩,她的生活不见得会比其他成千上万的少女更加沉闷枯燥乏味,可是其他人活下来了,结婚生子诸如此类,她却没有。”
“你说她母亲不爱她。”
“居于一些很奇怪的理由,家母也不爱我,但是却不影响我求学求上进。’
求真摊摊手,“我们又何尚有知己,人生本来寂寞。”
小郭又说;“她工作没有满足感。”
求真摇摇头,“更不是结束生命的理由,大可以转工。”
“是什么导致你追查这段新闻?”
求真抬起头,想了很久,说;“是她脸上那种平和的感觉,生真的全无可恋?”
“别想大多,当心着魔。”
“明天,我会去找她的男朋友陈卫东。”
“卜小姐,方便的话,请把过程告诉我。”
求真点点头。
第二天她一早找上大通洋行去。
陈卫东只是一个经纪。
他穿着廉价西装与皮鞋,但是因为年轻,倒是一副精神相。
他笑问:“你是哪一位?”
求真答:“我是红红的表姐。”
陈卫东马上气馁,“请到会客室来。”
并不掩上门,他立刻内求真说;‘我们分手已有好几个月,她绝非因我自杀。”
求美质问:“因何分手?”
陈卫乐坦坦白白,老老实地说:“因为没有前途!”
求真一怔。
陈卫东苦笑,“没有能力,如何组织家庭?”
“结婚丰俭由人。”
“是,但婚后生活,衣食住行,哪一样不需要钱?”
“开销可以分担,慢慢才生孩子。”
“现在我可以不眠不休为公司拼命,婚后可能吗?我是家中独子,家母是寡妇,我需要负担她的生活,婚后一定难为左右祖。”
求真噤声。
陈卫乐说下去:“奋斗就靠这十年八年的力气了,我没有资格分心,走了两年,红红见没有进展要求分手。”
求真叹口气。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没有人是坏人,找不到罪报祸首,可恨。
半晌求真抬起头,“你爱不爱她?”
陈卫乐忽然之间泪盈于睫,“爱?”他哽咽地说;“天天为口奔波,只望接多几单生意─一我不知什么叫做爱,硬说有能力娶她,等于害了她,她年轻貌美,说不定另有奇逢,只是谁都没想到她会下此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