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抹干眼泪,讶异地抬起头,看住心蔚,半晌,少女说:“你不是游曼曼。”
心蔚笑笑,“我没说我是。”
那少女似有顿悟。
“小姐,”心蔚温言劝说:“人生除出恋爱,还有许多其他有意义的事等着年轻人去做。”
少女呆半晌,哀伤始终不减,但低声说:“谢谢你。”
她站起来走了。
心蔚摸摸身上的衣裳,啊,它的前主人究竟是个何等样的风流人物?
此刻她只知道她姓游,叫曼曼,曾往伦敦旅行;异性朋友很多。
心蔚喝完手中的茶,站起来离开咖啡座。
那一晚,她睡得更差,那把细小的声音,在她耳畔絮絮不休说话。
一觉醒来,比没睡过更累。
心蔚用冷水敷睑,她记得很清楚,那声音重复又重复,说的是“湖水蓝的衣服最适合穿到婚礼去”。
什么婚礼,谁的婚礼?
心蔚拉开衣柜,果然看到一套湖水蓝丝套装,纽扣是一朵朵小小宝石花。
此时她听见门铃响,走到客厅,看到门缝边躺着一只小小白色信封。
什么人送信来?
心蔚连忙打开门,但是送信的人已经走了。
她打开信封,里边是一张结婚请帖,日子是当日下午,新郎新娘的名字却是陌生的。
心蔚抬起头来,去,还是不去?
请帖左下角还有小小一行字:“请你来观礼,假使你当初答允我,新娘便是你”。
心蔚呆住了,新郎在结婚前夕还对曼曼念念不忘。
她略加思索,便换上浅蓝色丝套装,驾车出门去。
婚礼在教堂举行,她甫亮相,已经听得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心蔚知道为什么,他们先认罗衣后认人,以为她就是游曼曼。
她在教堂后排坐下。
婚礼还没有开始,一个年轻人坐到她身边说:“曼曼,你来干什么,你还想伤他的心?”
心蔚啼笑皆非,转过头来看住那年轻人。
年轻人一楞,结结巴巴,尴尬之极,道歉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总算有人肯承认认错人,真了不起。
她笑笑说:“没有关系。”
“幸亏你不是游曼曼,”年轻人叹口气!“你是女方的亲人吗?”
心蔚摇摇头。
“那么,你是男家的朋友,”那年轻人存心搭讪,看样子想化敌为友,“我是新郎的表弟,我姓甄。”
心蔚微笑,不出声,像是听不到小甄的话似的,他没趣,便站起来离去。
新郎有一张英俊而忧郁的面孔,心蔚想,与曼曼有关的人,都有化不开的哀伤,这曼曼简直是个阿修罗。
礼成后心蔚轻轻退出。
有人在她身后叫:“曼曼,是你吗,曼曼。”
心蔚转过头去,是一个作伴娘打扮的少女。
那女孩子才十六七年纪,长得很漂亮,见心蔚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她,一边说:“他们都说游曼曼是个尤物,我想一睹庐山真貌,果然,你长得很好,不过,”少女侧侧头,“少了一点什么,想像中你应该像卡门,充满野性魅力,艳光四射,叫异性拜倒裙下。”
心蔚不禁哈哈哈哈笑起来,说得好,说得真好。
“但,”她回答:“我不是游曼曼。”
少女失望了,“你不是她,那你是谁?”
“我是一个很平凡的,来观礼的客人。”
心蔚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找房屋租售经纪小王。
小王诧异,“又有什么事?”
心蔚知道他嫌她烦,但她也是逼不得已,逼她的是好奇心。
“你能不能把上届住客的电话给我?”
“小姐,你恁地强人所难。”
“小王,我们是熟人,求求你。”
“我得先征求他的意见。”
“我等你消息。”
一等就是三天,这小王,做生意时起劲之至,缠住人不放,生意做成之后,什么都懒洋洋,要找他,大概就快要在半个月前预约,典型的小人物办事作风。
心蔚追过他几次。
在这段期间内,心蔚把衣柜内所有衣服都试遍。
游曼曼交际广阔,一露睑,就有人上来招呼,可见是个名女人,找她下落,应该不难。
心蔚最喜欢其中一条镶长流苏的绣花披肩,闲日也把它搭在肩膊上走来走去,她喜欢看那些排穗晃动。
电话铃响。
心蔚想!又是叫我去派对的邀请?
那人先咳嗽一声,“我姓唐,”他自我介绍,“我现在在多伦多,小王说你找我?”
“唐先生,”心蔚大喜过望,“终于联络到你了。”
“小姐,有什么事?”小唐有点受宠若惊。
“唐先生,你以前租过这间公寓?”
“我住饼三年。”
“请问,橱里的女装衣服,可属于你?”
唐先生笑!“不,不是我所有,我很正常,我没有心理变态。”
心蔚也只得笑。
小唐接着说:“我不知道那些女服的来龙去脉,只知道有一个朋友在半年前托摆在我那里,一直没回来取,我想事主已经不要它们了。”
“请问你那朋友是男是女?”
“他也是男人。”
心蔚又问:“你同他仍有来往?”。
“有,他在大昌洋行电脑部任职,姓侯。”
“谢谢你。”
“怎么,不打算请我喝茶?”
“唐先生,你回来的时侯我一定敬你一杯。”
小唐呵呵笑着挂断电话。
这人倒是可爱。
第二天,心蔚找到大昌洋行去。
在接待室坐着等见侯先生,心蔚仍穿着曼曼的衣服,那是套乳白色镶黑边配金纽扣的香奈儿。
接待室空气有点冷,茶几上放着几本国家地理杂志及大昌行的年报。
这侯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
刚在想,有声音在身后响起,“找我?”
心前转过头去,呵,这并不是她寻找的人,原来侯先生是个胖胖的好好先生。
心蔚还是把来一意说一遍。
“是,是有这回事,一大箱衣服,没地方放,辗转搁小唐家,他是单身汉,家里有的是空间。”
“那些衣物最初属谁?”
侯失生不加思索答:“是我小姨的旧衣。”
小姨,即侯大太的妹妹。
“侯太太姓游?”心蔚大感兴奋。
侯先生讶异,“不,内人姓凌。”
啊,线索又断了。
心蔚说:“我想知道那些衣服倒底属于谁,侯先生我想见一见凌小姐。”
侯先生十分一意外,不过,好好先生即好好先生,他想一想,笑道:“大家都是年轻女郎,应该谈得来。”他写下一个电话号码。
心蔚千多万谢,把自己的电话也交给侯先生。
深夜,她穿着那件披肩,坐在客厅中喝香茗。
游曼曼一定甚少独处的时间,心蔚感喟,而她,她是一颗寂寞的心,父亲去世后,母亲跟兄长移民去照顾孙子,只剩她一个人住本市。
不知后地,在本市出生长大,念完小中大学,心蔚的朋友却极少,去过许许多多聚会之后,她觉得乏味,自动弃权,同那班吃吃喝喝的朋友渐渐疏远。
心蔚这个人很实际,外头的人比她更现实,现代社会,相识遍天下有什么用,知己无一人。
心蔚低声问:“曼曼曼曼,你有知己吗?”
她用手拨动个内衣裳,衣料悉悉率率,似在叹息。
能够穿遍那么多漂亮的衣裳,走遍舞会,恐怕不会寂寞。
心蔚睡了。
电话铃响起来,心蔚看闹钟,才早上七点。
她打着呵欠,“哪一位?”
“我姓凌,听姐夫说你找我。”声音爽朗清脆。
心蔚连忙把惺忪的声音收起来,“凌小姐,你好。”
“姐夫说是关于那箱子衣服的事。”
“是是是,它们此刻在我的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