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葆问:“这些都是旧衣服?”
“许多客人都来我呢,我们从古董牛仔裤到明初的袍子都有。“
“我想看橱窗那件。”
“深紫色外套?”
“不,桃红色裙子。”
“小姐你真好眼光,这件衣服,属于名歌星刘郡。”
“刘郡?”
“十多廿年前,可是红歌星阿,你太年轻,没听说过吧。”
“十多年前的旧衣服,还值钱?”
“当然,很多人都特地来找,我这里货源足,行内颇有一点名气,有人刻意收集名人故衣。”
家葆边听边点头。
老板娘把那件裙子小心取出来。
“看,保存得多好,看样子至多穿过一次,招牌还在。”
“你有刘郡的照片吗?”
“我找找看。”
老板娘翻开一本旧杂志,“请过来。”
家葆已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彩色照片,还是整个人发麻。
杂志里的人,正是她母亲。
家葆呆半晌,打开皮夹,取出珍藏的照片,递给老板娘看。
“哎呀,”老板娘也惊呼:“是刘郡,你是她的什么人?就是这条裙子啊。”
家葆声音发颤,“这件衣服售价多少?”
“我照原价给你好了。”她说了一个价钱。
虽然比本季最新时装都贵,家葆还是毫不犹疑买下来。
一整个下午她都异常沉默。
上司叫她。
“家葆,我将推荐你升职文员。”
“谢谢,我一定会努力。”并不是很起劲。
回到家,吃过饭,她斟一杯茶给外婆。
外婆留意她的神情,“有话要说?”婆孙彼此十分了解。
家葆取出那条裙子。
外婆低呼一声。
“你也认得它?”
“家葆,你从什么地方找到它?”
“外婆─请你告诉我,我母亲倒底是什么人?”
外婆颓然,“我也知道瞒不过你一世。”
“为什么要蒙蔽我?”
“因为我想你做一个普通人,过平凡正常生活。”
“我母亲是个歌星,艺名叫刘郡?”
“一切已经过去,你如果尊重外婆,知道外婆爱你,就不要问太多。”
“外婆……”
“是,她叫刘那,她曾经很红,她不懂珍惜事业,她嫁了一个不适合她的人,与我闹翻……就这么多了,我不想说下去。”
外婆回到房间,大力关上门。
家葆无奈,闷了整个晚上。
她怕外婆再次把桃红裙子扔掉,索性穿着它上班。
呵,全公司的人眼睛都亮起来。
虽然是白天穿的衣服,但是贴身、窄腰,与众不同,大家看得呆了。
“哪里买?我们也想要一件。”
“是家母的旧衣服。”
“太漂亮了。”
“原来家葆只要稍加打扮,就是个美女。”
张志弦轻轻对她说:“真好看。”
真没想到一条裙子会有这样强烈的效果。
下了班,她走向公路车站,有陌生人截住她。
“小姐,愿意来试镜吗?我是南华片场的星探。这是我名片,你可以去查清楚后才覆我。”
家葆骇笑。
裙子太有魅力了。
回到家,外婆已经消了气,但一脸哀伤。
“家葆,我不该生气。“
“外婆,你不想再提,我就不问好了。”
婆孙互相谅解。
家葆坐下来,忽然觉得裙脚有一小件硬物,她翻过来一看,“咦,这是什么?”
摸一摸,像是一把锁匙,缝在裙脚里边。
家葆好奇,拿一把小剪刀,拆开裙脚,取出那件东西,果然,是一把锁匙,一看就知道,属于银行保险箱。
家葆呆住。
一个穿红衣不知名的女子,把她带到一家故衣店,让她买到母亲生前穿过的衣服,而这件衣服的裙脚边,缝著把锁匙。
家葆讶异得诅不出话来。
她没有声张,不想再刺激外婆。
第二天,她托人,那人又托人,终于找到一间报馆的资深娱乐记者,把刘郡的故事告诉她。
报馆有颇详尽的图文资料。
“刘郡只红了两年便结婚了,好像有一个女儿,夫妻感情不错,但她不幸罹病逝世,之后,大家便淡忘了她。”
“她丈夫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们不十分清楚。”
同外婆说的差不多,短暂的生命,淡淡哀愁。
遗下一女,那女孩,便是她。
不知怎样,生父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认领她,也许,他已经开始新生活,也许,他不想承担责任。
家葆总算明白了上一代的恩怨。
她离开报馆,到银行去。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她找到银行经理。取出锁匙,“HKSB,是你们的保管箱锁匙吧。”
“一点不错,小姐,请签名。”
“这不是我的锁匙。”
“你在街上拾到?”
“不,它属于我母亲。”
“那么,必需她亲自来。”
“她已经去世。”
经理查了记录,“请把物主姓名告诉我。”
“刘郡,或是蒋子信。”
经理点点头。
“请携同证明文件来办理手续。”
家葆道谢离去。
外婆一早把所有证件交她保管,但是,办理手续需时,大约一两个星期后才可以开放保管,这一切都瞒着外婆。
外婆不想她沉缅过去,要她开始新生活。
张志弦打电话来,外婆听过一两次。
“是男朋友?”
“男同事。”家葆更正。
“做什么职位?”外婆相当关心。
“新闻主任。”
“是大学生吗,家境如何?有多少兄弟姐妹,父母是否健在?”
家葆笑了,“我一概不知。”
正如人家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个歌星一样。
“家葆你可别糊涂,”外婆著急。
“公司里百多个男同事,假如真的找到男朋友,一定带回家来给你看过才算数。”
外婆满意了。
是小张自动向她坦白:父母亲仍在教书,尚未退休,姐姐是护士,哥哥是工程师,一家五口,都有收入,家境不错,人格上佳。
他是家里小弟,妈妈与姐姐都打毛衣给他穿,幸亏并没有被宠坏。
“你呢?”他问。
家葆也很坦白:“我与外婆一起生活,我是孤儿。”
他想一想,“有外婆照顾不算孤儿。”
家葆很感激他这样说。
渐渐话多了起来,家葆不再介意与他单独约会。
他邀请家葆与家人见面,家葆婉辞,可是一日在街上碰到他父母。
张伯母看到素净的白衬衫蓝裙子,已经觉得好感,跟看看到一头乌亮黑色直发,更加喜欢。
那女孩的五官秀丽得叫她吃惊,这样好看却甘于平凡,认真难得。
张伯母立刻有好感,家葆顺利过关。
张志弦笑说:“几时在街上也碰到你外婆就好了。”
家葆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微笑。
张志弦说:“家葆,我老觉得你有心事。”
家葆一怔,被他猜中了。
“可以讲出来吗?”
家葆缓缓答:“我自幼便比人沉默。”
这其实是优点,小张不再出声。
那天下午,她接到一个电话,银行通知她去开启侏险箱。
家葆有点紧张。
也许,外婆有智慧,她现在不是很好吗,工作及感情生活都不差,做一个普通人最最快乐,何必还去苦苦追究身世。
但是,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她与银行职员约好时间。
时间到了,她手心冒汗。
职员当着她的脸打开保险箱。
箱子裹只得一份文件。
家葆不认得是什么。
银行职员却见多识广,“咦,是一份保险单,”她看了一看,“已经全部付清价值三十万元,连十年利息,几乎已经增值一倍。”
“什么?”
“受惠人是朱家葆,即是你,朱小姐。”
家葆呆坐著,不能动弹。
母亲有遗产留给她,但,她却几乎失去一切。
失而复得的过程神秘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