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的同他说:“别再送东西来了,我什么都不缺,再送来也同你退回去。算什么呢少这些衣服、鞋袜、花束、糖果……”
“你要什么?”他问。
我很诚恳的拍拍他的手,“老甄,我什么都不要,你为什么一定要追求我呢?咱们做个朋友不可以吗?”
他呆呆的看着我,像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老甄,你对女人的态度坏透了,为什么好像一定要把她们弄到手为止?女人也可以做你的朋友呀。”
他涨红了面孔,“我对女人,一向很好──”
“这我相信,但是你视女人如次一等的动物。”
“不对,女人的确需要呵护。”
我既好气又好笑,“于是你以礼物哄着她们?这还不是对她们如孩子。”
“但是你们见到礼物是那么开心,”他抗议,“你们那么喜欢坐漂亮的车子,穿名贵的衣服,戴闪烁的珠宝……”
说得对,也许不能怪公子的心花,也许只能怪女人的心太虚荣。
我说:“你又不是爱上我,你只不过从未逢敌手,你以为我同你耍手段?你错了,我才不会呢。我们做个朋友如何,不要打仗了。”
“男人同女人不打仗?”他茫然,“做朋友?”
“当然可以。”
“不可以!不打仗做什么?那多旁徨。”
“你这个人,”我摇摇头,“打惯了仗,停不下来?”
他居然 腆的笑一笑默认。
“你认为这游戏非常的好玩?”
他点点头。
“不怕累?”
他据实说:“累是有点累,但是胜利的每每是我,所以并不是大痛苦。”
“你这人!”我诧异于他的坦白。
“你真可爱,我居然可以同你聊天,你怎么会跟一个男人差不多?”他叫起来。
我瞪他一眼,“谢谢你。”
“真的不能接受我的追求?”
“大情人,放过我吧。”
他的作风是:宁可杀错,莫可放过。
他叹息一声,“你真是个可爱的人。”
对了,男女之间,如果把对方当人,而不是“男人”、“女人”,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真的不能追求你?”他又问。
“别太恭维我,我也会被宠坏,让我们维持友谊。”我伸出手要与他一握。
他很颓丧。第一次失败吧。
我要对他好一点。英俊,不是他的错,有钱,也不是他的错,当然你也可以说,连女人包围他,也不是他的错,但是,我不会选择他。
虽然自小生长在一个繁华的大都会中,我维持着乡下人的本质,喜爱大自然,空阔的草地,碧蓝的海水,一间在乡间的平房,许多孩子,许多宠物……那并不需要很多钱,却要很多耐力,以及宁静的性格。
甄自强并没有这些。
我要的与他人有些不一样。
他人或者喜欢夜夜笙歌,到人多的地方之类……
我爱煮一顿丰富的晚餐给一家子吃得饱饱的。
奇怪,自小有这种做家务的兴趣,把家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辞劳苦,不喜假手佣人。
但是一番表白后,甄自强反而更勤力来找我。
我简直不明白他的意图。
但是日子久了,我们相处得还好,他不再约我,老是在近下班时分顺道来我办公室一坐,聊几句。
我问:“你为什么一直来我们写字楼?”
“我同你老板有密切的生意往来,怎么,你不相信?”
我笑笑,不过我们俩的确很要好。
打球、搓牌、交际、旅游,都结伴在一起,他们传说,甚至一个人用完的女人,也派司给朋友,你说,还能更进一步的友善吗?不可能了吧?
真是一团糟,谁敢参与他们的生活?
“你别相信外头的传言,那些人神经不正常,以散播谣言为乐趣。”
“我从来没有轻视过谣言,”我说:“无风不起浪,无火不见烟。”
“嘘,所以你对我印象恶劣?”
“那里有,”我笑,“我对你好得很哪。”
“为你改过也不行?”他忽然问。
他把下巴搁在我玻璃桌子上,很忧郁的神情。能令甄某这么遗憾,真是天下一大快事,但我没有快感,他还是不相信我对他的意思,这种人真是自信心过强。
我仔仔细细的看他,真的,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相信有女人居然会不喜欢他。
一双眼睛明亮而灵活,鼻子挺直,唇红齿白,皮肤细洁,太阳棕,连头发都那么光亮柔顺,理着最新式的样子,比陆军装略长那种。
上帝待他太好太好。
我心一动,随即压抑下去。
他真的长得好看,又有做生意的才能,而且谈吐也不俗。
不过并不足以引诱我,我并没有努力抗拒他,只是天性使我没有接近他。
我说:“性格是不能转移的,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
“为了你也许可以。”
我歉意地说:“这真是着了魔的想法,千万不要为什么人改变自己,我也不会这么做,不值得,又痛苦,何必呢,终于有一日,你会遇到一个与你完全相配的人,你们的相处,将不花吹灰之力,你试想想,那多好。”
“你对我很公平,并没有利用机会。”他说。
“我不是那种人,”我紧张地表白。
“我知道,你若存心吊我胃口,不会到现在,到现在太危险了,你会怕掉钩。”
“你的生活圈子太窄,”我说:“出来走走,还有不少可爱的女孩子。”
“我有什么机会认识她们?生活圈子不一样,如果我要她们迁就我,必需要作出牺牲,那么那也不能不回报她们,我不想那样做。”
“说来说去,还是阶级问题,”我很同情他,而且他也不能不怕有些人会对他有不良企图。
譬如硬说孩子是他的之类,令人难堪,这种事是会得发生的,却利卓别灵这么大的一个明星都为这种丑闻搅得险些儿身败名裂。
我说:“你是世家,自不然有许多姨姑表妹,她们难道不可以成为你的配偶?”
“自小一起长大,都没有新鲜感,而且有些巴不得脱离这个生活圈子,到外头自由自在去,我找谁嫁我?”
说得那么可怜,真是的,每个人都有苦处。
“一定有人向往富家生活。”我安慰他。
“你呢?你向往吗?”
“我?才不,我才不高兴上舞会剪彩,生孩子结束我的一生,我才二十七,生活刚刚开始,别讲笑话。”
“瞧,没有企图的女孩子,不稀罕我这种生活,有企图的女孩子,我才不敢碰她们,多么糟糕。”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因为做朋友最安全,互不拖欠,现在的人都总聪明绝顶,看来我也捡不到什么便宜去。”
我说:“说也是,没想到你择偶的条件如此狭窄。”
“还有呢,不是说我喜欢就可以,还得过我老子那一关。”
“可是你经济是独立的。”
“不错,可是我决不能为谁而得罪我父亲,我爱我的父亲──是的,有钱人家的父子亦可以相爱,那很出乎你意料吧。”
我点点头,理由也很充份。
“做我的妻子,其实不需要什么天份,只要有无限量的耐力便足够了,没想到光是这样也顶难的。”
我忽然明白,他怎么可以跟我老板一诉苦便一个下午,如今他换了对象,找上了我。我啼笑皆非。
我有种感觉,老甄永远不会结婚,没有这个必要负要那么大的责任,他的兄弟皆已成家立室,儿女满堂,更加使他有逍遥法外的资格。
这次倾诉之后,我许久没有看见老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