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与孩子午睡未醒,维金忽然发觉生活少了他们会是何等空虚。
他拾起一只皮球,走到窗前,呵云芝种的月季开了花,嫣红姹紫,在风里微微低头。
有人掀铃,维金愕然,别又是移民局吧。
开了门,发觉是同事潘熙正。
“小陈,我替你送文件来,明天开会要用。”
“怎么好意思。”
“没问题。”
“进来坐。”
刚好孩子惺忪地摸出房间,抱住维金膝盖,维金熟手把他抱在怀中。
小潘呆住。
接着云芝捧出咖啡与糕点招呼客人,寒暄过后,领着孩子到露台去玩。
小潘讶异,“同事都不知你结了婚。”
维金微笑,“去冬的事。”
“你总是那么隐蔽。”小潘抱怨。
“内子不想张扬。”
“那是她的孩子?”
“现在也是我的孩子了。”
小潘颔首,“这是对的。”
他闲谈几句告辞。
云芝惆伥地说:“他此去一定扰攘无比。”
“咄,我们可是正式结的婚。”
云芝颓然,“你付出太多了。”
“三个人都愉快,还需怎样呢?”
那似乎是极长的一日,维金早睡,半夜醒了,批阅文件到天亮。
用讲义的时候,发觉手抄本已被云芝整齐打出来。
云芝就有这种本领,无声无息地存活,顺手做妥许多事情。
维金拨了电话给妹妹:“维心,我想结婚。”
“啊,那位小姐是谁?”
“左云芝。”
“谁?”
“你的同学左云芝。”
“云芝,”维心愕然,“你怎么同她联络上的,她不是已经结了婚,且听说有个孩子。”
“正确。”
“维金,照顾人家母子是很麻烦的事情,盼望三思。”
“你呢,你可接受云芝?”
维心笑,“你何须我意思,况且你知道,你爱即我所爱。”
“谢谢你,维心。”
可是这个时候有任何表示,都是乘人之危,维金觉得他要小心。
小潘举行订婚晚会,同维金说:“把太太也带来。”
“我先得问她。”
“希望看到你们。”
维金回去告诉云芝:“小潘的未婚要是美日混血儿,长得十分漂亮。”
“我同孩子另外有事。”
“云芝——”
云芝转过头来,泪流满面,“我不该利用你的好心肠。”
“嗨,今日是怎么了,心情那么坏,结婚几近一年,好象仍然闹情绪,正式移民表格已经送进去,很快便有消息,你并非黑市居民,亮相有何不可?”
云芝低下头。
维金搔着头皮,“你不爱去,我在家陪你。”
“你一个人去好了。”
“多谢恩准。”
“你们那一组里有位朱丽嫦小姐,好象与你十分熟稔。”
维金莫名其妙,“你怎么知道有这个人?”
“我听过她打来的电话,声线悦耳。”
“原来如此。”
“她长得美吗?”
奇怪,一个女生问起另一女生,必定问她长得美不美。
“你去晚会便可以看到她。”
“孩子怎么办?”
“像其它十万个家庭般请保母照顾数小时。”
打扮起来,在维金眼中,云芝依然容颜似水。
简单的小黑礼服裙子,半跟鞋,珠耳垂,就十分出众。
小潘看到他们,十分高兴,“欢迎大驾光临。”
云芝却问:“朱小姐在何处?”
维金拉着她,“来,我介绍朱丽嫦小姐给你认识。”
那位朱小姐转过头来,一看,云芝意外到极点,几乎没找个地洞钻。
朱小姐一头白发,已有五六十岁年纪,却精神奕奕,“呵,是陈太太?通过多次电话,还是第一次见。”
云芝涨红了脸,维金已不忍再说什么:心中暗暗好笑。
那晚,云芝与其它太太谈到工作兼育儿之苦与乐,十分投契。
这是她首次投入社交,维金很替她高兴。
归家途中,云芝感慨,“若是单身母亲,必定遭人歧视,可是维金,有你在,又自然不同,你替我挡却多少风雨,我又可以站住脚开步走。”
“朋友间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那么,我是天下第二幸运的人。”
维金诧异,“谁是第一?”
“第一幸运的人自然毋须任何人救助。”
云芝仍然耿耿于怀。
环境好转,维金搬家,用节蓄付了首期,终于拥有一幢小小花园洋房。
“孩子多了地方活动,一定活泼得多。”
“不,维金,我不过去了。”
“什么?”
“我已欠你太多。”
“这是什么话!我一个人住整幢房子干吗,我是为了你们母子才置的业。”
“我的居留文件已快出来,维金,我们已可以离婚,你前程无限,我应在适合时机退下。”
“云芝,我太失望了。”
“维金,我们不是夫妻。”
维金沉默了,半晌,他说:“我希望你去看看那幢房子。”
云芝太息,“我知道一看就会爱上它。”
维金说:“也有可能你会讨厌它。”
云芝没有。
那幢小洋房在山上,可以看得到半海景,花园种满各式花卉,适逢夏天,芬芳扑鼻,云芝母子在花园中打转,不愿离去。
柳树上结着一个红色千秋架,小孩立刻爬上去玩耍。
屋里有装修工人正在髭漆,笑着与他们打招呼。
维金说:“打听过了,这一区学校很好。”
云芝低头说:“将来,谁做你的伴侣,真是幸福。”
维金笑笑,“我早知道你会那样讲。”
他自外套内袋取出一只盒子,打开了,取出一枚小小钻石指环,自言自语:“大部份现款已用来置业,戒指不算体面,可是,云芝,你愿意戴上它而成为我的妻子吗?”
云芝张大了嘴。
维金等她的答复,可是她没有说话,她用手掩住面孔,痛哭起来。
维金手足失措,“我说错什么?”
云芝呜咽,“不是你,是我。”
维金搔搔头皮,“不是时机?可是我已等到今天,现在你已可合法居留,我怕早些时候有所表示属乘人之危。”
云芝不住流泪。
孩子看到母亲哭泣,非常惊恐,过来伏在妈妈身上。
维金叹口气,“让我们走吧。”
一路上大家无言。
晚上,待孩子睡了,云芝出来说:“让我解释,维金。”
维金微笑,“你不必说什么,我明白。”
“你真的了解?”
“是,”维金简单地说:“你不爱我。”
云芝即刻辩说,“这是不对的。”
维金侧着头,“你视我如家人。”
云芝颔首,“至亲。”
“那么,让我们离婚吧。”
“维金——”
“相信我,你不欠我什么,帮助你是我乐意的,我一直爱你,自第一次在妹妹书房中看到你我就爱你,可是一个学生没有资格恋爱,耽搁下来就各散东西。”
云芝意外,“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维金叹口气,“你这蠢女,不然我怎么会应允同你结婚。”
云芝的头垂得极低,白皙后颈有柔轻发脚。
维金伸手过去,在半空中停止,又缩回手,“这几年你真吃足苦头,现在滞运已经过去,云芝,海阔天空。”
第二天,他决定到纽约找妹妹。
维心来接他飞机。。
“你同云芝到底怎么了?有传说你们已经同居。”
“她环境欠佳,暂住在我处,现在已有能力搬走。”
维心劝说:“对双方名誉都不大好。”
“我与她都不是名人,有何名誉。”
“将来呢。”
“谁没有结过一两次婚。”
维心笑,“真没想到你那么洒脱。”
维金感喟,“许多友人且娶交际名花,只要喜欢即可。”
“你俩会不会结婚?”
“她不爱我。”
“云芝是个蠢女。”
维金不语,隔一会儿他说:“人有权追求快乐,在稳定与真爱之间,她选择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