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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累了,坐帆布椅子休息。

  天色仍然阴沉。使我想起当年在英国留学的苦况。那麽大的异乡,只有我一个人,天天早上捱一条三十分钟的路去上课,迷茫落泊,一点也没有别人念大学的乐趣,就这样过了四年,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也跟着人到派对去,更觉无聊,完全是时间上的一种浪费。当然,後来拿著文凭回来,父亲龙颜大悦,在遗嘱上为我添了一注…不过这已经是题外话。

  我觉得现在的我,跟那个时候的我一点分别都没有,同样的旁徨无依。

  我不是不能够独自支撑生活,面对世界,太可以了,太能够了,甚至比许多男人都做得好,但是我不喜欢这种孤清的生活,我盼望获得终身伴侣。终身的,不劳我每隔一段时间又要出去找。



  四号舒家的女佣挽看菜篮子出来,由司机送下山买菜。

  萍姐老埋怨她没有同样的待遇,她得用公共交通工具。,

  我叹口气。

  那位舒先生可以请我进屋吃杯茶呀,为什麽不?但人家心中根本没有我这个人。就算记得我,也未必要请我吃茶。

  我只好百般无聊的回屋子去。

  萍姐问我:「不出去呀?」



  「你最好我出去,你不必做饭。」

  「当然。」她说:「人家年轻小姐,天天有人约。」

  「我不年轻了。」我说:「我没有力气玩。」

  「假的!」萍姐认为我不出去,就是跟她过不去。

  我躺沙发上看书。

  最近生意也淡,整个人懒得厉害。

  忽然萍姐过来说:「小姐,隔壁舒家来借东西。」

  「借什麽?」我奇问。

  「借烟羊肉,他们佣人进城去买,买不到,有一次见我买过,所以问咱们有没有?」

  「咱们还有没有?」我问。

  「尚馀数片。」

  「借给他们好了。」

  我心嘀咕,巴巴的想吃这个,真奇怪,除了夹面包或与臭芝士同吃,烟羊肉并不好滋味,又不是下午当点心,这个姓舒的人真怪。

  「他们的佣人吓得什麽似的,舒家主人好凶。」萍姐说。

  我打蛇随棍上,「所以呀,你还不知足。」

  萍姐无甚言语,取了烟肉,交予他们。

  而我,继续过我那孤单的星期日。日复一日,不堪寂寞,默默忍耐,有苦自知,再这样下去,我都快放弃春天。

  要向四号的舒先生学习控制寂寞之道,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耽在屋内,日日夜夜不出门一步。

  真行。

  他屋子的装修也很普通,并没有什麽惊人之处,莫非他睡房收著十架最新电子游戏机,天天打太空怪客打到天亮?

  我的想像力随著他的神秘感飞驰。

  也许他有一个秘密情人,夜夜由司机接来幽会,他根本不愁寂寞。

  我笑出来,我实在太无聊了。

  过数日他们家佣人买来一大包烟羊肉还我们,怕有半公斤,真是神经,这种肉吃不光会乾掉的,多买是浪费。

  但舒先生是最懂得浪费之道的人,还有什麽比时间更宝贵?至少他懂得把大量时间付之流水。

  他们佣人很感激,时常送些零碎食物来。

  舒家的食谱完全欧陆风味的,我深深奇怪,除非住在赫尔辛基或是哥本哈根这种地方久了,否则无法吃这类食物。

  我很好奇。

  不过萍姐为我解答这个谜。

  她说:「舒太太爱吃这类东西,做好之後,放在她生前坐的空位子前,过一会儿,又拿走倒掉。」

  「什麽!」我张大嘴。

  「多久了?」这个痴心汉。

  「二年多都如此。」

  吓死人,这是干什么!

  「他们说舒先生平时一句话也没有,但半夜他对著去世的舒太的照片哭。」

  我的天,太过份了。这种无尽的爱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感觉不是泪漫,而是恐怖,真亏他们家的佣人做得长。

  作为旁人,我应不应该有所表示?

  当然不应该,我有什麽资格去干涉别人生活方式?他会报警抓我。

  张家的孩子缠牢我叫我教象棋,我只好陪他们混。其实我做人何尝不消极,跟孩子泡也不出去寻访有可能性之及格男人。

  下完棋我们溜冰,吵是很吵,但我想白天无所谓。

  不过那个管家仍然出来干涉。

  我很生气,对他说:「叫舒先生把整座山买下来,竖块大牌子,叫生人勿近,近者枪毙」,那岂不是好?现在他没有权说话。」

  「可是——」

  我一手推开,进入舒宅,春见他沉默的站在管家身後。

  他俊朗的面色苍白得透明,铁青著脸,盯住我。

  我跟他说:「今天有太阳,奇古拉伯爵,我们正常人是在白天活动的,难免有声音吵耳。」

  他回答:「不是我自已怕吵。」

  「那麽是谁?」我直率但温和的问:「是谁怕吵?是舒夫人吗?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管家听见我这麽说,连忙低下头,退後一步。舒先生的脸色更难看,他说:「林小姐,请你出去!」

  「我出去无所谓,但是你还要沉迷在这个梦幻世界里多久?」我轻轻的问:「人死不能复生。」

  「请出去!」

  我转头离开。

  咦!为什麽要关心这个陌生人?跟我有什麽关系?为什麽要同他说这种话?人家爱哭死,那是人家的事,身为一个现代人,应有铁石之心肠,自扫门前雪之潇洒,我怎麽会这麽婆婆妈妈。

  我脸红。

  我要改一改这个脾气,萍水相逢的人,哪管得这麽多?

  一连好几天,我都为自己的多事而害躁,不敢出门。

  张家的孩子来,我们只在地下室打康乐棋。

  舒氏爱做情圣,我有什麽办法?奇是奇在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我太过重视他,自什麽时候开始,我将感情代入他身上?

  要小心要小心。

  又过了几天,萍姐说:「小姐,隔壁又要来借东西!」

  「借什麽?不借。」

  「小姐,隔壁佣人走遍花铺花档,都买不到郁金香,咱们院子里有,想来借几朵。」

  「没商量。」我说:「这花是我自己蓄意种的,与街上卖的又不同,你没留意?白得透明的四瓣尖顶郁金香,是奇异品种。」

  「人家」

  「我不管人家怎麽样,我不信人家会剥他佣人的皮。他们的事我不要知,我也不要理,到此打住。」我翻阅起杂志来。

  过了半小时,门铃响。

  我以为是张家的孩子。

  萍姐气急败坏的说:「小姐,是舒先生来找你。」

  我也跳起来,他?他亲自出马?

  我连忙迎上去。

  他很为难,站在门廊处,想说什麽,又说不出口,我静静等地开口。

  过了很久很久,定有五分锺,他说:「今日是内人生日。」

  我无法搭腔,只好耐心的等候。

  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这麽耐心过。

  「她生前喜欢郁金香。」

  「你们在北欧住过?」我淡淡的问。

  「是的,我们在荷兰渡过好几年。」

  「所以你想问我要花?」

  「是的,她生前一直喜欢这种花。」

  我无奈,人家亲自上门来恳求,我也不便拒人过甚。

  「等一等。」

  我取了剪刀,他一起到後园。我自己倒没留意,前些时候种下的花开了,一朵朵碗大的白苞,美丽地在薄薄的阳光下抖动。

  我忍心地擦卡擦卡剪下六枝,交在他手中。

  「谢谢。」他万分珍贵的捧住花束。

  我忍不住说:「假如有人对我这麽好,短命点也值得。」

  说完转头回屋子内。

  他一定是拿去供奉在去世的妻子像前。

  不要说死後,活著的时候,也没有人对我这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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