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钤一响,就听见金刚吠两声。
据说训练得好的寻回犬还会替聋人接电话,为行动不便的老人开关灯掣。
真言来开门。
她笑看说:“我已经做了茶。”
也平意外,“你怎知我不喝咖啡?”
“我见过你喝茶。”
见过?也许,是她闻到格雷伯爵茶的香气吧。
茶几上堆着一大叠书,也平过去看,“咦,读者文摘也有凸字版。”
“是,我们家一直订阅,真正造福有需要人士。”
也平点点头,坐下喝一口茶,混身舒畅。
金刚轻轻走到他身边。
真言说:“它最近老是病,我很担心。”
“看过医生没有?”
其言无奈,“医生说生老病死是生命自然途径。”
金刚打了几个转走开。
真言又说:“昨夜地绕着这些书不走,可能是嗅到旧主人的气息。”
也平奇问:“你不是它主人?”
“它原本是我祖母的狗。”
“啊,那它一定是怀念她。”
真言放下茶杯,“朋友送了一盆兰花给我,请过来欣赏。”
也平对于植物不甚了解,可是一进书房,已经闻到清幽香气,只见大书桌案上放着一盘兰花,花蕾累累坠下,美不胜收。
“啊,真漂亮。”
“这位朋友在花圃中栽培许多外国来的花种,几时我同你去参观。”
也平没想到她有那么多活动,兴趣又那样广泛,很替她高兴。
他俩在书房坐下二边听五六十年代的国语流行曲,一边谈儿时趣事。
也平只觉时间过得太快。
他为自己添了好几次茶。
愿天天可以与这个可人儿闲话家常,堪称赏心乐事。
也平正想把话题转到她眼睛上去。
就在这时,真言忽然站起来。
她失声问:“金刚呢?”
“你坐着,”也平说:“我去找它。”
周宅只有三间房间,都找遍了,不见它。
真言说:“会不会在露台?”
两人一起跑到露台,果然,看见金刚蜷缩在一角,也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用力将它抱到室内。
他相当镇定,“我立刻送它到兽医处。”
“我先打电话叫医生准备。”
金刚已没有动静。
这只可敬的盲人犬已走到生命的尽头。
两人到了兽医处放下金刚。
中年的甄医生与真岂很熟,坦白地讯:“它熬到这个岁数其不容易。”
真言泪盈于睫。
甄医生说:“已尽人事,你们回去吧。”
“不,我想多留一会儿。”
也平说:“我陪你。”
真言坐在金刚身前很久不愿离去。
甄医生暗示有话同也平说。
也平悄悄走到医生办公室。
“金刚跟着周家已有十八年。”
也平小心聆听。
“这下子真言的心情一定不好过,你劝劝她。”
“是,我一定会。”
“我第一次见到金刚,它才一岁,金刚这名字,还是小真言替它取的。”
“的确很适合它。”
“真言自幼跟祖母长大,祖母年迈不幸失明,全靠金刚带路。”
也平忽然抬起头。
甄医生继续说下去:“对真言来说,金刚像一名家庭成员。”
也平心中疑团渐浓。
“一年前它双眼已首。”
也平忍不住:“啊。”
甄医生说:“完全看不出来是不是?真言把地照顾得非常好,像是要回报它侍奉她祖母。”
听到这里,也平霍地一声站起来,心中有难以掩饰的喜悦。
医生亲:“尽量开解安慰真言,失却宠物的悲伤不容忽视。”
也平轻轻回到真言身边,他大胆地把手放在她肩膀上。
她抬起头来,双目通红,显然是哭过了。
也平凝视她面孔。
真言忽然说:“也平,你脸颊上有一大搭墨水。”
她自手袋取出湿纸巾,仔仔细细替也平拭干净。
也平握住她的手,“我们该走了。”
真言点点头,“金刚已经去与祖母团聚。”
祝福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有人擅于处理失恋,有人不。
江颂怡是后者。
与黄智仁分手后,她没有睡好过,白天也收敛了所有的笑容,体重明显下降,样子憔悴。
她大嫂邓合玲劝她:“何必就此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惹人讪笑。”
颂怡不出声。
“不过是一个男朋友,告诉你,婚姻一次两次失败,照样要挺过去,拿点勇气出来。”
颂怡终于说:“我也不知为什么接受得那样坏。”
“是心高气傲的你不甘心失败吧。”
颂怡说:“也许是,但是我的确爱他。”
合玲挥挥手,“黄智仁条件不是那么好,请你看清楚点,一屋弟妹,父亲早已退休,靠他养活,母亲小器噜嗦,体弱多病,他本人又不是才高八斗,聪明机智,颂怡,放开算了。”
颂怡用手托着头,“理论上你说得全对。”
合玲叹口气,“将来,你感谢他还来不及。”
“是谁叫你来劝我?”
“无人指使,是我自告奋勇。”
“谢谢你。”
不过那天睡觉之前,她还是喝了很多酒,清晨,呕吐大作,挣扎,起不了床。
颂怡一边呛咳,一边爬,她后悔了,搞成这个样子,真对不起自己对不起亲友。
她在卫生间前失去知觉。
由钟点女工发觉她,叫了救护车把她送进医院。
颂怡不敢通知家人,怕他们以为她自杀。
悄悄告了三天假,回到家中,把所有酒瓶都扔到垃圾桶,又收拾整天,小公寓才恢复旧观。
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她发觉仍然无法忘记黄智仁,往日这个时候,他会来接她上班,两个人先去酒店咖啡店吃一个早餐,然后分道扬镳,中午又见面谈天……
一年多下来,早成习惯,两个人都以为会论到婚嫁,可是忽然之间,颂怡的事业起飞,十个月内连升两级,工作越来越忙,余闲越来越少。
然后,她听说他在约会别人。
她仍然给他机会,让他考虑清楚,太理智了,他终于跑到人家的怀抱去。
只剩下零零星星记忆。
怎么样下雨之际,他总是撑着一把特大号的黑伞等她,一钻进去,非常安全舒适。
又每个月他总替她买齐所有爱看的杂志送上来,又代为检查冰箱,替她补充矿泉水及葡萄酒等。
他的确是个体贴的男友,表面条件不太优秀的他另有情趣,失去他颂怡非常伤心。
接着一段日子,她更瘦了,衣服统统得买新的,晚上要靠药物才能入睡。
大嫂又有忠告:“来,我带你去看大师算一算。”
“阿,我不是个迷信的人。”
“听听玄学大师怎么说也好。”
颂怡苦笑,“我一向不信这套。”
“当作陪我。”
终于拗不过,与大嫂去到郊外一幢小别墅,她们下车敲门,有男管家来开门,请她们进去。
一看屋内布置,就知大师并非江湖术士,大厅清雅宽敞,只摆几件明式家俱,也不挂字画。
坐下来,又有女仆斟上清香的菊花茶。
颂怡觉得没来错。
半晌,一位清瞿的老妇人缓援走出来。
大嫂立刻站起来,“大师你好,我带了一位朋友来。”
颂怡从来没见过那样老的老人,恐怕有九十多岁了,头发似银丝,睑上全是皱纹,
穿着一袭深蓝色丝旗袍,看上去和蔼、亲切,颂怡忽然笑了。
大师原来是这样叫人舒服的一位老太太。
“请坐。”
大嫂识趣地说:“我到花园去赏紫藤,你们谈谈。”
客厅只剩她们二人。
颂怡只觉得对她可以无话不诅,一点也不陌生。
她轻轻道:“我失恋了。”
大师微笑。
“我十分颓丧,无法克服挫折感,自尊沦落,情绪极差,有时早上不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