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并没有请立虹生日那一顿,我没求她,她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她那么忙,已经作出抉择,把私人生活放在末位,我们就差没有正式分手,我想我不为过。
不过也得给她一个警告。
这话不好说,要到适当的机会。
但是我与卜小姐的感情进展得很快,我们连接约会好几次,她都很爽快的答应,从不推搪。
这使我感激她。她怎么可能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呢,不过把我放在第一位罢了,她重视我,不必嘴巴说出来,我都知道她对我有特殊的好感。
我对她说:“你的工作已经完全上轨道了吧。”
“我想是。升到此位,已经升无可升,再要登高,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我在心中衡量过,觉得无此必要,于是放松来做。”
“在这之前呢?”
“实不讳言,在这之前,我当然也有过一段搏杀的时期,”她向我眨眨眼,“幸亏那个时期你不认识我。”
我默点头,这就是缘份了,在适当的时间认识对方。她事业已达到高峰,开始返璞归真,我刚刚希望结交一个这样的女朋友,于是一说即合。
在这段期间,立虹更忙了,她的女秘书安娜几乎每隔一天就与我通讯息,我就快要与她成为密友。其间我也没有闲著,我在找机会跟立虹摊牌:既然那么忙,不必抽时间来敷衍我了。
我于是找她出来见面。
安娜说:“郑小姐只在下星期四中午有空。”
我笑,“我不介意,把我的名字放进去。”
“好的,我会告诉郑小姐。”
我一直笑,只得笑,不然还哭不行。
我同卜小姐说起从前的一段倩,我说:“其实我没见她好长一段日子,大家都不好意思开口说分手,只好说结婚。到现在,前途已经明朗,我想我可以同你表白。”
“我知道,令弟同我讲起过。她是一个好女孩,但你们志向不投合。”
“你不介意吧?”我明知故问。
“大家做朋友,别老士好不好?”她一贯那么坦诚。
我微笑,心中创伤稍得弥补。
星期四来临,我去赴约。
过程如一个大笑话一样,非常卡通化。
她忽忽而来,看到我,先是一呆,然后说:“是你?”
我很幽默,“可不就是我。”
她说:“我没想到你会通过安娜约我。”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仍然好脾气的说。
“别讽刺我了,我忙得昏头转向,下个月公司也许要派我出去北欧。”
“那很好。”我是由衷的。什么叫幸福?求仁得仁谓之幸福。
她犹疑一刻,说道:“我想我会继续过一段独立生活。”
我点点头。
没想到她会先开口。
很好。这就省了我不少唇舌。
“我想我们……不可能再进一步了。”她有点惋惜。
我握著她的手,心中也很难过。
“我浪费了你的时间,”她很歉意,“整整九年。”
“我并不想那么早结婚,”我说:“立虹,我们在一起,曾经有过好时光。”
她双目中泛起晶莹的泪光。
我说:“祝你做未来的本市市长。”
她笑,推我一下,“你这个人。”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吧。”
“当然。”她停一停,“其实在过去三五年间,我们一直是朋友,不是爱侣。”
我不出声。
“伯母有没有催你结婚?”
“当然有。”
“那你得赶快进行。”
我沉默一会儿说:“我找到了一个理想的人。”
立虹意外得竖起一条眉。过很久她勉强的说:“你倒是保守秘密的能手。”
“才刚认识。”我说:“不过一开头就有那个感觉。”
她点点头。
我说:“没有不开心吧。”
她说:“当然不会,你对我这类女人失望,我是可以明白的。你的新女朋友,她很乖吧。”
“很好。”
“有没有做事?”立虹又问。
我知道立虹有点误会,她以为我对事业女性有了恐惧,故此现在决定寻找一个贤良的、家庭式的淑女。
不不不,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乃有大无畏的精神。
我说:“她是个做事的人。”
“是吗?做什么?打字?部记?”
我既好气又好笑,立虹这家伙,算准我不会找到比她更好的女伴。
我说:“事实上她也在万峰公司做。”
立虹的眼睛睁得更大,“真有这种事?多么巧合。她姓什么?”
“姓卜。”
立虹想了一憩,“没有哇,我们公司里没有姓卜的。”
“卜庆芬。”我说。
“卜庆芬?”她不置信,“你的新女友是卜庆芬?”下巴几乎没掉下来。
“是的。”
“什么?卜庆芬是万辉公司最年轻的经理,都传说她明年又要升级了,她同你现在是朋友?”
我莫奈何的点点头。
“你是怎么认得她的?!她怎么会看上你?”立虹大惊失色。
我不便透露太多,对庆芬,我也得公平。
“她怎么有时间谈倩说爱?她怎么会把时间浪掷,你当真没夸张?”
我说:“我们此刻正在约会。”
立虹犹如斗败公鸡似,喃喃说:“不能置信,不能置信。”
立虹走火入魔,有事业就不能有家庭?
我尽朋友责任劝她几句,“立虹,私人生活也很重要,你也不必为事业整个人躺下来。”
“卜庆芬?她同你走?我们都以为她生命中不会有男人的了。”立虹还在震惊。
也许,也许那只是她的外表。
我笑一笑,“立虹,上班的时间到了。”
我送她返公司。
这件事有个结局,我很高兴,我自由了。
回到公司,我打电话给庆芬。
听电话的,正是她本人,根本是,地位越是高,越应该礼贤下士,大大方方。
“庆芬,明天晚上,到舍下吃顿饭如何?”
“是不是见伯母?”
“唷,那我得准备一番。”她笑。
她就是这么可爱,已臻化境的人都如此。
我安安乐乐的放下电话,把双臂枕在头后面。
也许十年后认识正虹的男人也会像我这么有福,但不是现在。
也许十年前认识庆芬的男人是最倒霉的男人。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在作怪。
我翻一个身。
我在想怎么同家人开口,说甩了一个女强人,又来了一个更强的强人?
抑或说:这个才是真正的女强人,与众不同。
不过不要紧,这些都是细节,我可以应付。
我在等待看明天庆芬到我们家来,父母惊喜的表情,我很满足,很高兴。
醉女
第一次见她,她穿着袭黑色长裙,露趾掠皮高跟鞋,拿一只作蝴蝶结形的晚装手袋,化柱很整齐,秀发如云。
但她不是站着。
她躺在大堂入口处的一张长凳上,把手袋枕着脑袋,睡得香甜得很。
每个走过的客人都朝她看去,再好修养,也禁不住露出诧异及不以为然的目光:怎么一回事,太过份了,喝多了还是怎么的,太没有节制控制,淑女不是这样的,怎么连面子也不顾,背地里做什么没人知道不打紧,大庭广众之间,不能丢人啊。
但是她悠然地躺着,雪白肌膺,五官姣好,她可不理别人说什么。
我的女伴顿时窃窃私语:“这是谁?大胆妄为。”
我微笑,“多么浪漫。”
女伴鼓起嘴唇,“这种事,发生在别人女朋友身上,叫浪漫,发生在你女朋友身上,叫无稽。”
是吗?如果我的女伴在酒店大堂醉倒,我可得问问自己,为什么我不能使她快乐,我失败在哪里。
女伴推我一下,“走吧,看什么热闹?”
我临走再看那女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