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一起住。”
“不一起住也一样,总希望大家有说有笑。”
“说说笑笑我倒是会的,”我说:“煮饭洗衣就不懂了。”
“你看你。”
我们两个相视而笑。
母亲说:“你们两对会不会同时举行婚礼?”
“不会,分开热闹岂非更好,”我说:“我们不会举行盛大的婚礼,注册算数,连婚纱都省下。姐姐也许会,叫姐姐做给你看。”
“这么简单?”妈妈失色,“连婚纱都不穿?”
“不穿。”我说:“于家并不反对。”
“真是的。”母亲很失望。
“越简单越好,我嫁他,他娶我,两个人的事,何必与众同乐?”我笑说。
“你看你!”
但是姐姐到底是比较浪漫,终于在教堂举行婚礼,做了一套柔软优美的纱裙,看上去很令人舒服。
姐妹俩出发点不同,性格也有点分别,但殊途同归,终于都令母亲安心,获得理想的归宿。
人生途径上两件大事,一是婚姻、二是事业,我们已做妥其中一件,第二件事则要看机缘巧合与努力配合。
我们送姐姐一串珍珠,她是讲究牌子的,我们选最好的日本名牌。
母亲在一年内嫁出两个女儿,颇觉怅惘。
无巧不成书,姐姐就住在我们隔壁。大概这一区颇适合新婚夫妇居住。
我们结束少女生涯,开始踏入少妇旅程。
两姐妹照样上班赚月薪,下班打理家庭,大家过得很开心,很平凡、很舒适。
精神生活对于人到底比较重要,物质有它一定的作用,但足够已足够,不应苛求。
女强人
立虹的事业越有发展,我们的距离就越远。
自毕业至今,我们走了六年,连同大学开始的感情,许多人结婚都没有我们那么长久,如今,结上三年婚,已算是异常难得的事了,一段罗曼史继续到第九年,真不可思议,简直是天长地久,故此他们几乎没有在背后叫我情圣。
我是长子,家里人等我结婚,已经有一段日子。
弟弟说:“立虹姐?大概是值得等的。”语气不那么肯定,但是他一直喜欢这个未来嫂子。
本来立虹几乎每隔一个星期日就来我们家吃饭聊天,后来找到工作,周末就算有空,也推说要休息,倦得不得了。
不到半年母亲就说:“人人都做工,为什么立虹特别累?”
这份差使是她自己要挑的,十多个大学毕业女生做同一位置的工作,说明两年半后可获升级,但高一级的空缺只得三个,公司随得她们去拚个你死我活,看谁最肯卖命便给谁好处,摆明是个功名饵。
立虹全力以赴。
奇怪,在学校里她并不是甲等生,很懂生活情趣,大考只不过敷衍性温习一下,但求及格,没想到一出到社会就摆个战斗格出来,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意外。
这两年半中,就算立虹出现在我家,也是心不在焉的。她看上去特别的憔悴,吃得很少。
妹妹说看到立虹姐这种修况,简直不敢找工做。
那个时候我还是同情立虹的,上了贼船,无法不做,同班一伙女孩子,人有升职的机会,独她落单,那种感觉是很难捱的,只好搏杀。
那一段时期我最寂寞。
几乎找不到立虹,看电影去应酬全是一个人,同学们纷纷宣布喜讯,我呢,有女朋友等于没有,许多人以为我们早已闹翻分手,其实立虹跟我仍有联络,只有大节日才会见到她:圣诞、过年、生日这些日子。
要不就是当她受了什么挫折,特别软弱的时候,也会约我出来契杯苦酒,诉一番苦。
我老是劝她不要做。
父亲自己有一盘小生意,很希望儿子与媳妇接手,但是立虹有一颗刚强的心,不会轻易屈服。
我渡过非人生活的两年。
前年过了春节,立虹就升为主任。
我请她喝香槟,她捧著酒杯真情“哈哈哈”的笑起来,像武侠小说中那种得到盟主霸权的高手那般踌躇志满,我看在眼内也不知是悲是喜。事业上小小成就,真的能够令她欢欣若狂?
下班后她约我到她写字楼去看她的新环境。
“这,是我以前坐的地方。”她说。
那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幽暗角落,位于打字员后面,在老板的房门口,一叫就得进去。
我点点头,难怪她以前不肯让我到她办公室来。
她悄悄说:“此刻,还有八个人坐这种地方每日渡过八个半小时。”
她带我去看她升职后坐的地方。
像样得多了。四面有两公尺高的屏风,围成一小小空闲,有私人文件柜及电话。
我笑问:“可有女秘书?”
她说:“五个人合用一个。”
间隔内有一小小窗户,看到海景。
立虹兴奋的问:“好不好?”
“好,你才二十五岁,前途不可限量。”
她轻轻吻我一下。
我注意到她办公桌上有许多杂物及陈设,但是我给她的那帧照片没有摆出来。
我犹疑一下,终于没出声。
是一种虚荣心吧,促使立虹向上爬,谁愿意在角落头坐一辈子呢?反正是做,当然要把功夫做好。升级后她可以松日气了吧。
我们谈到婚事。
立虹有点支吾,她说:“我不想自父母家跑出来,便直接踏入丈夫家。”
“丈夫的家也是你的家。”
“不不,完全不同。自己的家才是天堂,下班回来,可以什么都不做,伸伸腿休息,没有亲戚叫我去喝喜酒,不用过节,没有任何繁文褥节,你说多好。”
我听了并不为意。
我太托大,三个月后,她找到一层小小的公寓,搬出来住。
房子是她自己买的,分期付数,找了朋友替她装修,弄得十分考究。
我觉得不妥。怎么?她的经济独立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她的计划中没有我?搬家也不需要我帮忙?
立虹解释的说她无家可搬,家私都是新置的,叫人送来便可。
我不是笨人,她这样说,我只得这么信。
她肯解释,还算是给我面子,我再追究下去,别弄得自己下不了台才好。
立虹离我是越来越远了。
她通常给我的不赴约理由如下:
(一)开会。
(二)应酬。
(三)疲倦。
(四)无聊,不想去。
最无聊便是我家人的生日宴之类,她受不了竹战声,更不高兴听到三姑六婆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有许久许久,她没空见我家人了。
我不敢逼她,怕一塌糊涂,她连我都不肯见。
现在我还可以到她的小公寓去听听音乐,吃个三文治。
她把自己的天地打理得真好,也难怪她不想往外跑:舒适、宁静、时髦,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我为什么一直忍受立虹?因为我们之间并没有第三者。而且一个女孩子有权成熟独立。
有许多女性,因为没有机会在社会接受锻练,永远维持青春幼稚之心态,跟小姑吵完与婆婆斗,动不动把丈夫夹在当中做磨心,也是很痛苦的。
也许是基于好奇心,我想看看她究竟可以膨胀到什么地步。
母亲问我到底打算等到什么时候。我说男人到三十岁结婚,才是适龄。“再说,婚后就不能尽心尽意孝顺父母了。”
母亲想想也是。至少未婚的儿子收入由母亲控制。
自与立虹走以来,从来没在她身上用过钱,就算两个人吃饭,也是她付账的机会多,她是个罕见的大方的女子。
这也是母亲钟爱立虹的原因。
她批评弟弟的女友:“小零小碎,什么都是好的,礼拜天到她家去,水果糖果不在话下,还得吃茶,下午看电影,拖男带女一道去,看完还得到咖啡店,你别说,周末就能花一千块,小弟还在读书呢,怎么做得起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