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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说笑吧?”

  “谁敢开这种玩笑?”

  “就这样完了?”

  “完了。”



  我跌足。“我知道你们迟早会弄假成真。”

  “外人是不会明白的。”她猛抽烟。

  “你不说,我们怎么明白?”

  “我怎么说?一开口我当然数他的不是,总不见得我会臭骂自己,既然分手,不必多言。”

  “看来你还是君子呢,你当心点,他未必肯罢手。”

  “真的!”芷君犹有余悸私的。“我想搬家,他天天在这里等着,我可吃不消,昨夜一夜没睡好,天亮怕他还在,偷偷的开门一瞧,门口洒满烟头,真可怕。”



  可怕?

  曾经一度,他们是夫妻呢。

  我深深叹口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又和好如初。

  “是不是有第三者?”

  “没有。”她说。

  “搬家要不要帮忙?”

  “不用。”

  “你搬得那么仓促--”

  她打断我。“一点也不,我早有计划,我储蓄了三年,如今手头上有一点钱,可以分期付款买一撞小小的房子,我打算自立门户,从头来过。”

  “芷君--”

  “不必劝我,夫妻间的事,旁人是不知道那许多的。”

  “可是我们看着你们倒也是一对。”

  “是吗?“她笑问。”我同他一般的糟糕吗?”

  她不再多说,而我也就告辞。

  妈妈说这里面一定有人搞鬼。她说指君大概是有了男朋友。

  我说不会,要有早就有,哪里等得到现在。

  过了很久,表姐夫才在我们家出现,叫我们把芷君交出来。

  大家觉得非常好笑,大强同他说:“芷君已超过二十一岁,她的行动,只需对本港法律负责,除此之外,谁也管不着她,怎么,你不明白?”

  他哭起来,哭得像头猪。

  他是一个完全没有尊严的男人。

  后来他走了,大强就批判他:“如果芷君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那么他就该迁就她,如果并不那么重要--像他一贯所表现的那样--她走了,就等收律师信去分居,不必哭哭啼啼。”

  我也诧异。“没有脊骨,像条毛虫。”

  妈妈说:“任何事不能看表面。”

  我耸耸肩。

  以后我们在街上见到表姐夫,还应不应打招呼?他与我们只是姻亲,照说跟表姐脱离关系,跟我们也就宣告完结。

  表姐连工作都换了,叫表姐夫找她不到。她叫表姐夫到律师楼签字分居,表姐夫居然也去了。

  我始终觉得他们仍然是在开玩笑,就像以前一样。

  表姐说的对,全世界的人都觉得他们可笑,亲友从不把他们当认真的一对。说起他们,通常的反应总是笑与叹息。也许表姐要改变印象,争口气。

  她邀请我到她新居去看。

  地方小得不得了,连转身都有点困难,但十分整洁舒适。

  芷君很满足。“你看,现在我做人做事都有个目标。”

  “有没有对象?”

  “十年后再问我,我今年才二十四岁,我要轻松一下。”

  “分居书已经签了?”

  “签好了,两年后可获自由。”

  我坦白的说:“看你的情形,谁还敢结婚?”

  “你是不同的,大强那么好,人人都看得出来。”

  “不是说一家不知一家事吗?”我微笑。

  “但大强纵使有缺点,也值得容忍。”

  “你说得对。”我点头。

  表姐说:“拜托拜托各位,我以前那一段,请不要再提。”

  “有谁会那么不识趣呢?”

  “有,也许将来我混得不错,说不定谁便如坐针毡,会时时在我面前提起以前的事,触我霉头--是有这种人的,别人的错,他们都看不过眼。”

  “那些人不包括我。”

  “那当然。”她笑。

  没隔几个月,表姐的前夫便与一个欢场女子同居。

  妈妈说:“真快。”

  我说:“有时候想想真不值,原来在这种男人心目中,芷君与一个九流歌星的身份相等。”

  “你们女人最好男人为你们终身不娶。”大强笑。

  “话不是这么说,娶得地位相当的,比较不那么难堪。”

  “你有听谁说过离了婚会越嫁越好,或是越娶越好?”

  “嘿,也有罕见的例子,我拭目以待芷君,希望她有个好婚姻。”

  “不容易吧。”

  “狗眼看人低。”

  他们分居后,再也不到亲戚家串门。

  我们寂寞一番之后,也习惯下来。

  现在说起芷君,大家都肃然起敬。都觉得她长大成熟,不再是以前那个报怨的,哭闹的,没有宗旨的小妇人。

  她现在过得不错,约她上街的男人,大致上也算人品上等。

  可是果然不出她所料,有人眼红,便老提着:“现在不必到处找丈夫了。”

  或是:“这么快就离掉,不愧是儿戏婚姻。”

  甚至是:“花枪使尽,弄假成真。”

  这些话虽然刺耳,可惜都在表姐意料之中,她应当不觉得什么奇怪。

  正如她说,喜欢触人家霉头的人是很多的。

  表姐真长大了,照样大方的,自动的与这些说她闲话的人吃吃喝喝,并不避他们。

  这也是报复的一种:你们管你们罗索去,我可不介意,我活得很好,你们再继续嫉妒的啧啧称奇吧。

  我希望我也做得到。

  时间过得很快,我与大强旅行结婚也大半年。

  我跟大强笑说:“现在再也没有人来我们处诉苦。”

  大强说:“怎么你也讲起这种话来?”

  “表姐的生活秘密不再公开,我们的好奇心没有着落,自然不高兴。以前他们家掉根针,咱们也有资格做顾问,多乐。”

  “八婆!”

  “我不否认。”补一句:“谁不是?”

  “她现在很好吧?”大强问。

  “不知道,没新闻是好新闻,所以大家有点沉不住气的妒忌。”

  “包括你?”

  “不包括我。”我说。

  “听说她前夫喝醉酒仍叫她名字。”

  “太肉麻,我不要听这种话。再下次他就该宣布表姐嫁他的时候是处女。还有,他们以前如何恩爱之类。多多少少,我有点明白表姐离开他的原因。”

  “别这样慷慨激昂。”

  说得对。

  人家的事,我们如何在其中扮演忠和奸的角色?

  从表姐的事中,我也悟得真理,从此不公开自己婚姻生活中任何细节,就算打架至天花板掉下来,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世上好心人少,有能力帮人的人更少,而看热闹的人,太多太多。

  影子

  清晨的大海,澎湃的潮水。

  初夏,刚学会游泳,我期着海游出去,游出去,一舒心中的忧郁。

  在浮台上独自躺下,仰起面孔看蓝天白云,又是另外一番情趣。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寂寞。坚离开我已有两年,我并没有再找到男朋友。

  也许是与坚走得太久了,人们在感觉上老以为我和他是一对,并不肯为我介绍新的朋友。

  而我自己,永远窝在那狭窄的工作范围,见着那些同事,不论男女,已婚未婚,都变成兄弟姐妹。

  渐渐寻找伴侣的心就淡下来。

  告了两星期假,也不过跑到海滩来游泳而已,我没有其它的幻想。

  学会游泳还是前半年的事。

  那时坚一直叫我学,我懒得很,常常穿件厚厚的海绵潜水衣,让他拉着浮出海,又舒服又方便。

  后来离开他,反而发起奋来,参加儿童习泳班,教练见我一片苦心,倒是不嫌弃。

  我买了一大堆泳衣,都颜色鲜艳,用以掩盖我那颗寂寞的心。

  很多时找不到好的人,还不如一个人。

  体力运动的确于身心有益。

  第二个礼拜的第一天,我看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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