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留些时间给自己。”
小梅陪笑,“我懂得我明白。”
鸟语花香
移民有很好的例子,也有很坏的例子,江美贞的个案,可能只在中间位。
美贞年轻漂亮聪明,开头以为长居外国简直是一块蛋糕,她同男友王力强说:“我先去,你跟看来,我去打先锋买房子置家具考驾驶执照,万事俱备时您老才过来享福未迟。”
王力强自然大声应好。
临走之前,依依不舍之情却悠然而生。
美贞没有娘家,寡母寄居在兄嫂家中,侄子顽皮吵闹,老人家日子并不好过,希望有一日可以跟女儿生活,美贞这一去,回不了头。
就在出发前三天,开始害怕。
斟杯酒,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壮胆:“温哥华鸟语花香,说华语也能走遍全市,怕什么?”
小小公寓又卖得好价钱,决定到了那边什么工作都做,难不倒她。
还是如期出发了。
只得王力强来送飞机。
兄嫂都走不开,没空,老母行动不便,免役。
美贞苦笑,大抵以为她去去就回,也免得又送又接吧,不不不,她咬紧牙关,她是再也不回头的了。
随即又笑出来,发这誓给谁听?人人都忙自己的事,谁来理她。
与力强拥抱一下,说好三个月后见面,就上飞机去了。
美贞本来在一间杂志社当编辑,那一年,该项职业占十分,美贞很快获得批准移民加国。
旧同事刘秀丽来接飞机。
美贞就是在她家暂居。
秀丽有家室,两个孩子分别七岁与六岁,已不用十分照顾,丈夫陈俭中是标准好好先生,像他们那样家庭,最适合移民。
可是秀丽说:“你住在地库房间,听到什么声响,切勿上来。”
美贞奇问:“有何不妥?”
秀丽叹口气,“我同阿陈天天吵架。”
口气不似开玩笑,美贞立刻后悔没租酒店。
到了陈宅,又十分开心,只见整洁的小洋房,前后花园,幽静舒适,一问价,又不太贵,便决定在附近找一幢差不多的屋子。
秀丽笑,“这个区叫可贵林,相当普通。”
美贞抢着说:“普通人住普通区非常好。”
年轻,力壮,放下行李,不用休息,一边喝果汁,一边磨秀丽带她看房子。
秀丽说:“慢慢来不迟。”
美贞摆手,“越快越好,置了家把王力强叫过来好结婚。”
秀丽颔首,“果然是打算到此地来成家立室。”
两人便驾车出去兜圈,美贞立刻看中一间半新旧转角地的两层平房,在二楼可看到山景及市景,她在人家花园里深深吸口气,赞叹道:“好地方!”
秀丽说:“在这种六月天,谁都会爱上温埠。”
美贞说:“约经纪出来吧。”
回到家中,只见陈俭中已接了两个孩子回来,寒暄几句,美贞淋浴休息。
在浴室已听得陈氏夫妇大声吵嘴,她以热卖熟,连忙穿着睡袍出去。
只见两个孩子一个蜷缩在沙发上,另一钻到桌子底下,十分可怜。
美贞一边一个抱在怀中。
那老陈见客人出现便开门出去了。
美贞搭讪问:“肚子饿,做个即食面给我。”
秀丽悻悻然,“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工作,天天找人出气,神经病。”
美贞瞪大眼。
他们来了已经两年,还找不到工作?
两个孩子开始讲英语,活龙活现,像煞土生儿。
一得必有一失,对孩子来说,的确环境大佳。
美贞说:“凡事慢慢来。”
“我是不急,他却觉得无聊,叫他回流,他又不肯。”
“嘎,他走了,你怎么办?”
“照样过呀。”
美贞分面给孩子吃。
“倒要你做褓姆了。”秀丽十分感激。
“我迟早也要生养。”
“你倒是充满盼望。”
美贞抬起头笑。
第二天她就租部车子倒处跑,七天后她就搬出去了。
买的正是首天看的房子,找来两名学生漆工,价廉物美,再请钟点女工来清洁一番,新家具新窗帘送到,布置起来,不到半个月已经弄好一个家。
美贞自谦道:“要求低有要求低的好处。”
秀丽赞不绝口,“办事能力高,的确与众不同。”
二人笑罢静了下来。
半晌秀丽说:“老陈决定回流。”
美贞颔首,“也好,他不习惯,回去只有好。”
“天天在家吵,不能给孩子一个合理环境生活,更烦。”
其实分居并非解决问题方法,但也许冷静之后,会有较好的协议。
一切忙妥之后,美贞静下来,对温市看法又不一样了。
夜半醒来,老是不知身在何处,听得汽车响号,还以为是王力强来接她上班。
美贞平日生活作风颇为洋派,可是一旦离乡别并,却又发觉原来对上海菜有那样大的怀念。
她天天驾车到馆子去吃菜肉云吞。
已经联络到当地中文报馆,下个月可以去上班,真正幸运。
天天与王力强通电话,力强十分热诚,但是一问到可否提早过来,他就推搪。
美贞抱怨,“我十分孤单。”
“开头必然如此。”
美贞说:“你可是八月十日一定来?”
“开始上班就会好,对了,忘了问你薪酬如何?”
“二千二。”
王力强一呆,“周薪?”
“不,月薪。”
“开玩笑!”
“够用就算了,力强,两地生活水平不同。”
王力强对那数目只是不能置信,犹有余怖,“从前金山阿伯不是寄美金加币回来养家活儿吗?”
美贞笑,“风水轮流转,现在靠你寄港币过来了。”
王力强不再言语。
过一天,美贞告诉他,她在花园种了二十棵玫瑰,晒了半天,皮肤黧黑。
“为什么不请人做?”
“自己动手自有乐趣。”
“太辛苦了。”
“不会比打一小时壁球更花力气。”
“那怎么同?壁球是运动,你那个是苦工。”
美贞觉得每分钟十块钱港元的长途电话费拿来讲这种题材简直是糟蹋,叮一声挂线。
那天下午她一直动气到日落。
她巴不得把王力强拖出来讲个明白。
晚上,到刘秀丽家吃饺子。
秀丽本来亦有气恼事,见到美贞,说说笑笑,心情比较好转。
“今日有孩子在学校叫大儿支那人。”
“你怎么做?”
“我把那孩子叫过来,同他说,我们是华裔加人。”
“何必花唇舌。”
“要的,美贞,你叫这些人觉得烦,他们就不敢欺侮你。”
“私校会不会好一点?”
“例处乌鸦一样黑,最好是退休人士,否则,一与他们有利害冲突,就有矛盾。”
美贞问:“老陈回去后怎样,习惯吗?”
“已回到旧岗位去,住在他妈处,叫孩子们暑假回去看他。”
“一样买飞机票,不如去欧洲。”
“我也是这样说,可是华裔遗传因子发作,一有时间,就是想回家乡。”
“秀丽,你的口气似有点无奈。”
“婚姻搁礁,心情苦闷,带两个孩子,日常生活又繁琐不堪,实在笑不出来。”
“经济没问题已是上上大吉。”
秀丽可得意了,“这就是储蓄的好处了,我从来不摆阔吃万元鲍翅席,所以不必为此刻的开销担心。”
美贞据实说:“还不止,你且非常努力,勤有功,戏无益。”
秀丽抬起头,“多少叫玩才有人生意义的人现在无以为继苦不堪言。”
天未黑,月亮已挂在柳梢头,此情此景。如果王力强在身边,美贞会心满意足。
她对秀丽说:“这两个孩子是你的瑰宝。”
“可惜不是女儿,有一个是女孩就好了,再鲁莽的女儿都会记得父母,细心的儿子却专门服侍他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