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得开?”我问。
“事到如今,还问这种问题?”他很富幽默感。
一路上我沉默。
他驾驶技术大胆、流丽、熟练,名不虚传。
我又问:“你太太不怪你离场?”
他不在乎的说:“安小姐,你大概没有留意报上的花边新闻——已经传过我俩要离婚不只一次了。”
我很震惊,偷偷的看地一眼。
他也在看我呢,我的心剧跳起来。
他既好气又好笑,“怎么?觉得自己已经淌了混水,洗也洗不干净了?”
“不,不。”我否认着,巴不得有个地洞可钻进去。
他说:“你还出来泡呢,真是的。”他仰起头笑。
我看着他英俊的面孔,眼角细细的皱纹,忽然生气了,“以后我手段就纯熟了,你走着瞧。”
他眼角弯弯,“是吗,我等着瞧。”
我们的关系就是那样开始的。
是一段很不健康的关系,我知道,我不该那么轻佻,而且他有妻子。
第二天我就收到他的花,约我出去吃茶。到了这个时候,我因觉得自己非常出丑,对这件事很退缩,不肯接受他的邀请,更加做得不大方,只觉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倒霉过,心灰万分。
他好言好语安慰我,我便将我所有的不快向他倾诉,他有一双好耳朵,全部接受我的怨言,我胸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觉像触电一般,我恋爱了。
我不懂得他看中了我什么,我问过他,他不肯回答。
友人知道我与他走,非常担心。
——“他有妻子,司徒太太以前是出名的美女,现在还不差,你不是敌手。”
——“杰奇司徒出名的风流,你自己当心,比比。”
——“他时常在外国赛车,连他妻也不能时常见到他,你又有多少机会?”
但我确实爱上了他。
司徒问我:“你不怕吃亏?”
我温和的反问:“吃亏什么?就算我们的关系终止,我也不会少了眼睛鼻子,别忘了传统男女关系上的得失观点经已改变,我们两人都很快乐,这已经足够。”
他不出声。过了一会儿,“我妻子不肯跟我离婚。”
这是他第一次与我谈及他的家事。
“为什么坚持离婚?”我小心的问。
“为了自由。”他说:“她不让我出赛。”
“她担心你的安危。”
“我岂能现在退出,跑到她父亲公司去,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经理?这是我的职业,她若忍受不了,我们只好分手。事实上她确是嫁了一个赛车手。”
我不敢插嘴。
自那次之后,他没有再提过他的妻子。
杰奇到蒙地卡罗出赛,带我同往,我们住在碧绿海岸的豪华酒店内,但我寝食不安,我开始了解到他妻子身受的痛苦。
司徒与欧洲的没落贵族、新暴发户、记者、明星……谈笑风生,我却为他的安危暗自伤神。
一次又一次跟他去验车、试跑道,我的心像要自胸腔中跳出来。
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忽然冷冷的对我说:“我希望你不会像我妻子那样,劝我回头。”
我忍不住反驳,“我不会那么做,因我没有资格,我不是你正式的妻。但是如果你,只希望我跟着你吃喝玩乐,像你带在身边其它的女人那样单顾享乐,我也做不到,我到底是关心你的。”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
我悲哀的说:“如果你不需要我,我可以马上离去。”
“我需要你。”他说:“但是你要给我自由,这是我的职业。”
我忍着眼泪答应了。
他出赛那日我没有到现场去,我坐在酒店的房间内观看电视报告。我握着拳头,直冒冷汗,好不容易捱到赛事完毕,看他捧着银杯,被一大群人拥着他离去,我崩溃在沙发上。
我问我自己:安比比,这真是你理想的生活吗?
正在这个时候,酒店房门被人敲响,我去打开门,外头站着一个优雅的女子。
她伸出手来,“是比比?”
我马上知道了。“是司徒太太吧?”她是那么美丽。
她苦笑,“想你现在也知道了,我的日子不好过。”
我绝望的看看她。
“你爱上了他,是不是?”
我点点头。
“可是,他并不需要人爱他,他要的是胜利,掌声、金钱、名誉、美女。”司徒太太说。
我呆视她。
“但既然有人爱他,我倒放下了心,可以松口气。”她苦笑,“可以看得出你与她们是不同的。”
我跌坐在沙发里。
“那么我可以退出了。”她再加一句。
“你真的能够退出?”我问她,“你仍然这么关心地,要退你早就可以退出了。”
她也坐下,一张脸背着我,轻轻说:“我们都太过了解对方,是不是?”
我微笑,“你不愧是司徒太太。”
“熬下去吧,”她说:“我要走了。”
我抬起头来。
“希望他也爱你。”语气中并无苦涩。
她翩然离去。
我未见过更大方更美丽的女人,她爱司徒,但是完全不要求任何代价,她甚至可以将他交给另外一个女人。
而我,我是一个卑鄙小人,破坏人家的家庭……我更加为自己悲哀了。
司徒回来了,他连淋浴都没时间,“来?跟我去庆祝,好几百人在等着我们。”
我退缩,“我不去了。”
他脸上有一刻的恼怒,“你又在使性子了。”他随即温柔的问:“为什么?我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我的宝贝?”
“不,”我说:“你太太刚才来过。”
他沉默了一刻,“我们先去庆祝,慢慢再谈这件事。”他央求。
他永远是胜利者,我实在不忍扫他的兴,要说话也不在这个时候,我毅然说:“好。”
他高兴了,吻我的脸,我们一起到俱乐部。
在那里数百个男女聚在一起,像举行嘉年华会一般,开香槟酒如开汽水,痛快的享乐,一见到司徒,他们便围上来。
我因为太过不开心,所以找酒喝。
司徒没有空暇看着我,他早已成为核心人物。
我坐在一角独自喝酒。
客人来来去去,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又不屑自我介绍,说:我是司徒杰奇的情妇。
糟透了,当初认识杰奇的时候,再也料不到会这么困惑与痛苦。
我喝了很多,情绪开始好转,我微笑,觉得一切除死无大害,能够与司徒杰奇在一起,再痛苦也是值得的,人活着还不是为了这一点点虚荣心:每个人都想努力地与众不同,即使本身不能在江湖上闯下名堂,做过司徒杰奇的情妇也是一项殊荣。
我可没有爱上他,我自嘲的跟自己说:我跟他其它的女人并无分别,我爱的是他的锋头、金钱、英俊的面孔、美好的身型……
我靠在长沙发上,喝了又喝。
等到司徒发现我的时候,我已经很醉了。
他笑:“比比,瞧你,太贪杯了。”
“我们回去吧。”
“拿你没折,唉,真没想到我会被你收服。”他扶起我。
我说:“杰奇,我并不爱你……我—”我在这个时候“咕冬”一声栽在地上。
以后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以了解的是:我很明显的出了丑。
第二天早上在旅馆中醒来,我头痛得要裂开来。
杰奇在浴室剃胡子。
他看我一眼,“怎么,醒了?见我太太一次,就受那么大的刺激?”
我托着头说:“有没有止痛药?”
他问:“她说了些什么?”
“没见过那么高贵的女人,她什么也没说。”
“连你也堕入她壳中。”他冷笑。
我服了亚斯匹林。“我觉得你对她有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