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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我想我会找工作做。”

  “别妄想,工作不是那么容易找的。还有,有事没事别打长途电话,咱们家不比林家,一个月可负担不起三五千电话费。”

  我很疲倦,她女儿是别人眼中钉,她又视林叔叔的孩子为眼中钉,怨怨相报河时了。

  “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林叔叔看着我。



  天大的要求也不会对他说。

  “报了名没有?”

  我说:“在进行中。”

  “念什么科?”

  “理科,不是电脑就是电子,”我说:“文科找不到好工作,我不爱做教师与公关小姐。”

  “好志向。”林叔叔赞我。



  母亲说:“我笨,幸亏女儿不笨。”

  母亲要是再这样诉苦,林叔叔会起反感的。

  “我们下个月去日本,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摇头。

  “你越来越怪僻了。”林叔叔不满。

  我陪笑。

  也许是,这种短暂的一刹那的荣耀有什么用呢,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正常的温暖的家,父母在身边,随时提供忠告关怀。

  我黯然与他们道别。

  将来,当我毕业,我会先努力创一番事业,训练自己在经济与精神独立,然后才谈感情问题。

  在上一代的错误与愚昧中,我们学到许多经验,诙谐的说一句,但凡他们做过的,只要我们不做,在感情道路上已经胜利一半。

  彼得曾说:“看见老爸一个人养两个女人,一辈子的担子,吓都吓死,我想我要到四十岁才会结婚。”

  可是他老爸有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喝醋,说不定其乐融融。

  他们那一代的侈奢浪漫,不会在我们身上重现,我们理智、聪明、脚踏实地。

  真的,我对我们的前途是乐观的,我对我们寄望很大。

  寻梦

  从小,常做一个同样的梦,也不是每天做,但一年总有好几次,梦见自己走进一座华厦,大堂地下是黑白格子的大理石,一盏水晶灯低低自旋转楼垂下,一位男士迎出来对我说:“让我来照顾你。”他伸出强壮的手,我充满感激之情,迎上去。

  次次梦到这里便醒来。

  我不介意做这个梦,因为它像是一个好梦。

  第一次做的时候,我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小孩子都不懂什么是男欢女爱,怎么会放在心中。

  以后梦的次数多了,我已能记得哪块大理石上有裂痕,以及那位男士身上外套上的花纹。

  但在现实生活中,我始终没见过那么有气派的大房子。

  一直独身生活。

  多么渴望有人对我说:“让我来照顾你。”

  但是没有。

  已经有过几次经验。

  第一次是大学里的同学,他好玩,活泼,开朗,又遇到,很快我们成为恋人,有过好时光,也争吵过,三年后他决定留下念硕士,没向我求婚,我只得独自回到本市来找工作。

  开头还很天真,不住的打电话给他,也写信,希望在他鸟倦知返的时候,可续前缘。

  直到有一日,直线长途电话接通,由一位女士接听。

  梦醒了。

  吓一大跳,不住同自己说,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做人,

  不能再出丑。

  然而已经伤了心,表面上不做出来,人却憔悴了,自己也发觉,笑的时候,总有些保留,不能够像从前那样,

  哈哈哈哈哈,似头快乐的小鸟,人们叫这个沧桑。

  我这颗心已经有烙痕。

  后来认识了蒋。

  邂逅的地方是某公司的会议室,并不是大理石地板的大堂。

  我嘲笑自己,一个梦是一个梦。

  我并没有爱上蒋,但我疲倦,并且寂寞,刚踏进社会,头三年的挣扎,差点要了我的命,希望有一位知心朋友,听我细诉。

  蒋有双慧黠的眼睛,我一向喜欢聪明的男孩子,所以对自己说,就是他吧。

  随后不久,我亦发觉他没有爱上我。

  眼睛一直看着别的风景,像霍家的二小姐,郑家的女小开等等。

  我心不禁犹疑,这样性格的人,岂可同他过一辈子,也许我过虑了,我肯,他也不肯呢。

  于是就生了分手的念头。

  蒋马上发觉了,忽然要抓紧我,表现奇佳,我又不忍撇他。

  世上本没有十全十美的人际关系,我想,尤其是男女关系,恩爱夫妻通常不能长相厮守,老实的丈夫不一定能养妻活儿,有能力的男人又喜搅婚外情……换男友是很疲倦的一件事。

  我已经够累了。

  于是也回心转意,同他重修旧好。

  两个人到巴黎去了趟,头等飞机票,一流酒店,玩了两个星期,花了好多钱。

  我觉得很开心。

  明知不是一生一世的事,仍觉得机会难得。

  蒋很会玩,很有门槛,这十多天日日不亦乐乎吃喝逛,节目紧凑且精彩。

  在回程我仍认为值得。

  费用一人一半,各由各出。

  即使这样,也还是公平的,现在的男生很精刮,没有什么人会得伸手出来,说:“让我来照顾你。”

  故此每次做那个故梦,特别香甜。

  它变成我的一种寄托,生活中我没有人照顾,是,但梦中有人应允我。

  有人说,梦象征未来,这么说,我有美好的未来?

  感情道路上,我实在不顺利。

  也还言之过早,待离了两次婚再说吧,现在就呻吟,会被人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旅行回来之后,局势就扭转了。

  蒋处处疏远我,几乎到达电话都不肯听的地步。

  留了字,他都不复电,有时隔两天,隔三天才来找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宁可他负人,不可人负他。

  我无法可想,顺其自然,接受现实。

  渐渐成为一个内向的人有点孤僻。

  暗中开始一个计划。

  开始寻找梦中的那间屋子。

  从本市开始。

  它们多数在山顶,并且大部份是领事馆,要进去也不难,在这几个月期间,每个周末我都想法子去找,探遍华厦,都不是那一座。

  梦境越来越清晰,我越来越渴望同那位男士见面,似每次做梦,我都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

  无论我怎么努力张大嘴,想发出声音,总不成功。

  我沉迷于这个梦,如果梦见他对我说“让我来照顾你”,第二天精神会好很多,做事也较为起劲,如果没有做梦,便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

  我曾去看过心理医生。

  那是一位很有智慧很有风度的女士。

  她耐心地听完我的故事,又沉吟一会儿,看着天花板,缓缓的说:“开头呢,肯定是一个梦。”

  我看着她,不大明白这句话。

  “但后来,潜意识中,你对这个梦有了印象,以后你控制了这个梦,爱进入它的时候,便会做这个梦。”

  “你是说,我并不是做梦,而是精神恍惚?”

  “有可能。”

  我长叹。

  太寂寞了,太盼望了,才会希祈在梦中得到慰藉。

  “世上不一定真有那样的屋子,或是那位男土,”医生说:“换过来说,你小时候可能见过那个人,那间屋。”

  他们讲话太有技巧了,说了等于白说,模棱两可。

  在我造访心理医生当儿,蒋结识一位女士,不久她拆资开设广告公司,让蒋任董事,规模虽小,到底是老板身份。

  我自问做不到,看见人家喜气洋洋,不敢说妒忌,但自卑感悠然而生,只觉自己无用。

  为什么要等候别人来照顾我?

  为什么不像蒋的现任女朋友,掉过头来照顾人?

  打那时开始,我有顿悟。

  埋头苦干,多多学习。

  连带在衣着上下功夫,我喜欢那种非常古典斯文名贵的套装,不大会过时,但非常昂贵,我却会得投资。

  穿得斯文,人也跟着文静起来,非常用功,但同事们老觉得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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