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这个小城里出风头,也不一定要进入豪门才行,另有许多旁门左道与
康庄大道。
私底下,我已有疏远周成辉的打算,。
我当然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天真大方。
切忌吃不到羊肉一身骚。谁没有坐过劳斯莱斯丹姆拉,光坐有什么用,要连司机保养费车房一起送过来才好,看样子周成辉并没有资格供给这一切,所以不能为他牺牲太多。
成辉有喜罐送话给我。通常是白色的,香喷喷的花。
我很期望这些花束的来临,时常想,如果真的不同他来往,多么可惜这些花也会跟着失踪。
没想到过了一个月,成辉说:“我父母想见你。”
钻进我脑袋的第一的念头便是:这是面试。
但是我并不想考进这个大家庭担任什么职位。
我说:“我最近比较忙,也许公司会调我出差。”
他一怔。“咦,很平常的社交,为什么推托?”
“我……不想见他们。”我终于说老实话。
“为什么?”他问:“你已经见过他们一次。”
“但那次有五百个人。”
“不错。所以这次想与你多谈谈。”
“不必了。我这个人乏善足陈。况且我们又不是深交。”我说得很明白,
“你同我推了他们。”
“纫玉。我不明白你。”他很困惑。
“我总有种感觉,‘见伯母’是很严重的发展。”
“可以这么说,所以你不得不去。”
“你在暗示什么?”我问。
“我想公开你是我的女朋友。”
我微笑,这一招可瞒不过我。将来有什么变化,难道我还登门向他父母算帐不成?这也是收买女人信心的一种办法。
可是我在社会上泡得实在太久了。见识广得很,我仍然摇头。
我说:“做朋友是做朋友,不必公开。”
“假如你们在街上碰见,都不认得,那有什么好?”周君很不以为然。
“周老先生太太大概坐着轿车里的时间居多,不会轻易碰到不相干的
人。”
他凝视我,我也微笑着看他。太可惜,我们第一次有了不同的意见。
“你为什么那么小心?”他看出来。
“我是个出名自爱的人。,你看,每个人都得为他的行为负责,做过什么,便是墨迹,但在生命的白壁上,人人看得见。不介意世人说什么,但是我自己觉得碍眼,就不大好。”
“我想我有点明白你说些什么。”他问:“我是墨渍?”
“当然不是,你是我朋友。但见过你父母,又没进一步的发展,落了把柄,就是墨渍子,何苦呢。”
“天呀,你太谨慎了,假如他们不是他们,你还会不会去见他们?”
“我也不会。”我说:“我对伯父伯母一向没有兴趣。”
“你的意思是,除非我娶你……”
“嘘,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周君,你千万别误会,我暂时绝无想到婚
姻,你要慎于言。”我很肃穆地说。
“对不起。”他说。
“我应该说对不起才真。”
“父母会失望。”
“我相信不会,”我越来越客气,“他们可见的要人多得很。”我赔着笑。
周君见不得要领,便闷闷不乐的告辞。
他大约觉得父母肯接见我,是我的荣幸吧。但是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于我何犹哉。
我不是没有烦恼,本来我想换一部比较好的车子,世人都知道最扎实最保值的车子便是平治,但现在换车,全公司以为我一搭上公子哥,连坐驾都升一级,那还了得,我岂不是太冤枉。
于是我仍然开着我的日本车。
周君说得对,我是很小心。
我才二十七岁,人的悲剧是永远有可能活到八十岁。我乐得好好养生。
周君说他不明白我,“你又没有其他男朋友……”
我微笑。
“你不原谅我是他们的儿子?”他又问。
“我根本不关心你是谁的儿子。”
他搔搔头皮,“你真是个特别的名字,你仿佛似在冰箱里走出来似的,冷冰冰。”
我说:“外头有很多热情如火的女子等待着要结识有钱的公子,你到随便哪一间的迪斯科去晃一晃,保证有三车抛媚眼轻骨头跟着你回家。”
“我不是那样的人。”他对我说着笑出来。
我说:“这是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原因。”
他又不得要领。
做人不是那么容易的,真正能帮你扬眉吐气的人是你自己,没有别人。就是这么简单。
此后周君建议的跳舞乘船节目我都一一地推了,他觉得兴致索然。
我什么都不鼓励他,但还是身不由主的结识了他的父母。
在我们公司的酒会,总经理为我介绍周家两位老人家,我很客气的点头,当作是第一次相会,怕他们早已忘记我是谁。
谁知道周太太眯眯眼说:“这位莫小姐是小儿的密友,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呆住。
总经理也呆住。
我尴尬得巴不得找地缝钻。
周太太拉住我的手,“怎么不到我们家来?我约你都有不到,公事忙是不是,刘经理,我当你面前向你讨个人情,别忙坏了她。”
我忙说:“不不不!”
总经理立刻赔笑,“她事业心是重一点。”
周太太笑说:“我不反对女孩子做事,可是……”
总经理认为:“要不要放两天假?”
“好,”周太太代我答:“那么我们约明天下午,喏,你不准推了。”
我瞠目结舌,无端白事的得了两天假,接了一个约会。
后来总经理笑着对我说:“婚姻是人生大事,你也太拘谨了,人家父母都承认下来,你还不肯告诉人,最难过的一关便是老人家,他们选媳妇,不得不小心。”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不知道周君原来这么认真。
嗳,我还以为他是唬我的呢。
第二日赴约,成辉来接我。
他说:“姜是老的辣,由他们出马,你到底答应了。”
我有点歉意,不出声。
周先生与周太太很客气,一早在家等我。
我们闲谈了几十分钟,他们很想知道我的家庭状况,我照实说了。
“棗父母去世,留了点小资产给我,有一个哥哥,在美国加州州立大学做
教授棗机械科,是,结了婚,有四个孩子。……今年二十七岁了,不知怎么搅的,大学毕业已是二十三,不过做了四年事。升得快?大家都这么说。”
看得出他们对我相当满意。
其实还是十多岁的少女比较适合他们。
周先生问得很露骨:“你喜欢大家庭还是小家庭?成辉的三个兄嫂全部在这里住。”
我很坦白:“我爱小家庭。”
成辉怪我太坦率,眼睛朝我看来。
我说下去,“妯娌很难相处得好,我与老人家的生活习惯也有所不同。”
周太太问:“不可以迁就吗?”
我微笑不语。
还是十八九岁的少女比较适合他们。
“这里一切都现成:佣人,车子,房子……怎么样,不喜欢?”周太太当我如一个孩子。
我不语,我家里的一切何尝不是现成,也并不是太差呢。
“女孩子长年累月地做事,很吃苦的。”周太太又说。
“真的,”我赞同,“很吃苦。不争呢,变得无能,一争,便成泼妇。”
成辉说:“不如嫁人算了。”
他母亲也笑说:“我们家媳妇都不必做事。”
“是吗?”我问:“是否每个月收月规钱?否则零用怎么办?”
周太太说:“我们家人身边哪用拿现款,一切签信用卡,待爹爹付钱好了。”
“什么?”我觉得十分荒谬。
“怎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