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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堂真是又聪明又活泼。

  “是的,”我莞尔,“她返老回童了。”

  谢雪心也笑了。

  “她喜欢你。”我说。



  “是的,挤命撮合我们两人。”

  我的心“咚”一跳,试探说:“可是感情这回事,真的勉强不来。”

  她看我一眼,“我晓得其实你是个孝子,你之所以与我约会,不外是因为你母亲督促有功。”

  “什么?”我叫起来,“如果我不是在舞池中急着要与你会合,我此刻会躺在医院里吗?”

  “这么说,你倒不是完全被逼的罗?”

  “嘿,当然不,”我说:“谁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冒失,也许为了故意制造意外,以便接近你。”



  “王光宇,我想你不会有这么大的苦心。”

  我握住她的手,至少我的女朋友可以保护我,不坏呀!我想。

  三星期后我可以用拐杖撑着走,我来不及去上班,由雪心开车送我。

  我们早就形影不离,母亲非常满意,得到一个神奇女侠做她未来媳妇,她高兴了。

  她自说自话的替我们筹备起婚礼来,把珠宝交给雪心保管之类。

  我跟雪心说:“如何?嫁过来吧。”

  “你不求婚,我怎么嫁?”

  我只好买了束花,端张椅子,请她坐下,可是我的腿尚未痊愈,前跪后跪,跪不下来。

  我叹气,她说“算了。”

  我说:“欠你一跪。”

  便向母亲报导喜讯,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还以为她会把我玩个半死。她那冷冰冰的态度收敛得很妥当,前后判若两人,如果我有什么话要说,那就是母亲选媳妇的眼光真正好。

  三个月后我们结婚。

  她仍然是我的英雄,常常救我这个男人。

  譬如说一次我下厨煎鸡蛋,油锅冒出熊熊的火,吓得我拔直喉咙便叫,而结果是雪心赶进来用一块湿布扑熄烟火。

  我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人家称妻为内人,我称妻为恩人。

  这还是小事,譬如说穿着内裤出门去取报纸,门被风吹上,她自超级市场回来,看见我用报纸围着下身,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从隔壁邻居处爬露台过去,虽住三楼,也有数十公尺高,她可仍然气定神闲,替我打开大门。

  唉,如果没有他,日子怎么过?

  有时她也说过,“光宇,你自己要当心,我救得你九十九次,也救不得你一百次。”

  “胡说,你要救我一千一万次,永永远远的救我。”

  “前辈子欠你的。”雪心说。

  或许是。

  我仍然想问她,半年前她把我自海底捞上来,有没有对我施人工呼吸。

  我迷迷糊糊的忘了。

  耳坠

  大醉之后,醒来,发觉自己一个人在床上。昨夜之事不复回忆。

  星期日,钟头女工休息,忍着头痛,略为整理床铺,枕头边落下一只耳环。

  长型的钻石耳环。

  拈在手中,非常讶异。

  谁的东西?

  昨夜我有艳遇?如何什么都记不起来?

  耳环有点重累累地,镶工非常精巧,价值不赀,怎么会漏在这里?

  这位女神所花的代价也太大太大了。

  我有点纳罕,如今的女性益发随便,视男女间关系如握手喝咖啡般,不寻常的关系如今变得再寻常没有,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不再有贞节观念。

  是谁呢?

  我托着头苦苦思索。

  昨日是老张请我吃饭,张太太煮了一桌的菜请我。我心情不好,没吃太多。

  自从跟玛丽闹翻之后心情就不好。

  吃着吃着来了一大堆人,是张太太的表妹表弟回来度暑假,就叫我跟他们去跳舞。

  我记得我要推掉他们,但他们年轻且热情,年龄自十多至二十多岁不等,索性把我拉着走。

  我想回家也不过是对着四面墙壁,于是便跟着走。

  的士可里吵闹叫喧,一切是迷人的,麻醉性的,适合伤心人躲避一阵了,我并没后悔去到那里。

  桌上有什么酒喝什么,不久就醉倒。

  奇怪。

  我的酒量并不至于那么差,但不知恁地,昨夜醉得不省人事。

  而今早又在床头发现一只名贵耳坠。

  再努力往回想,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谁送我回来?(知是阿谁扶上马)谁扶我进屋?谁把我放在床上?

  我找门匙,发觉它们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上。

  皮夹子在门匙边,西装搁在沙发椅上,一切相安无事。

  我热了一壶咖啡,边喝边呻吟。

  醉过那么多次,这次最神秘,简直莫名其妙。

  我打电话给老张。

  老张的声音一贯地愉快,“子文,好吗?昨夜玩得开心吗?”

  “昨夜你那些女客之中,有没有谁是穿得很隆重,戴钻石耳环的?”

  “每个人都穿牛仔裤,哪有人戴钻石?”老张说。

  问了也是白问,我亦记得清清楚楚,没有人穿得很整齐,所以这只耳环不会是她们的。

  是什么人呢?是谁呢?

  “子文,你没有什么事吧?”老张很关心我。

  “没有。”我问:“老张,你那表弟,电话什么号码?”

  “大弟是22537。”

  “谢谢。”

  我拨22537。

  “是大弟?我是凌子文,记得吗?昨天在老张你表哥家遇见的,跟你们一起去的士可的那个老土。”

  “呵——”大弟想了一会儿,才把我归纳起来。“什么事?昨夜你喝喝就渴睡起来,靠在沙发上很疲倦的样子,叫你也不起来,后来我们就让你躺着,我们管我们跳舞。”他笑。

  “那我是怎么回来的?”

  “有知道啊,等我们跳完回来,你已经走了。”

  “已经走了?’我追问:“什么人带走我?”

  “不知道,没看见。”

  我觉得事情更诡秘数分。

  “那我是怎么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的?”

  大弟呵呵地笑,“谁晓得?我们只听得你在那里狂叫‘玛丽、玛丽’。”“什么?”我吃惊。凌子文啊凌子文,你还是不能忘怀玛丽。

  不由得心酸起来,自古痴心人容易醉酒。

  “谢谢你,大弟,没事了,打扰。”

  “哪里的话,有空再出来玩。”

  我挂上电话。

  喝醉之后大叫玛丽。我苦笑,分手都大半年,还只是叫她的名宇。在这六个月内,我约会过许多女孩子,一本正经地寻欢作乐,事情仿佛已经过去,一切被遮掩得很好,猜不到醉后原形毕露。

  我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耳环到底是谁的?这么名贵的东西,失去可惜,总要想法子原壁归赵才是。

  星期一照常上班。

  我注意女秘书琪琪的耳环。

  琪琪是本公司著名的美女,大把人排队追求,总经理把她安排在我这里,是对我放心的意思。

  我不负他所托,琪琪在我这里一年整,我除出公事外,没有说过一句废话。

  她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我喜欢的女孩子,属于气质型,她在这方面偏偏不及格,我那视若无睹,倒不是假装出来的。

  尽管人家笑我是柳下惠,我仍然依然故我。

  会不会是琪琪?

  也许我喝醉之后打电话给她,叫她来我家。

  我盯着她,她发觉了,嫣然一笑。

  我面孔红起来,她不要误会才好。我想不会是琪琪,耳环与她的年龄品味都不配合。

  我低下头努力办公。

  人事部的陈经理推门进来,陈是那种女强人型的事业女性,时髦、神气,站在时代尖端,穿戴都是一流的。

  她说:“凌,凌,你来看这张报告……”一边走过来。

  她的耳珠闪闪生光,很明显是戴着宝石耳环,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嘴唇觉得干燥。

  “凌,你怎么了?”陈诧异地问:“你瞪着我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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