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张放大的彩照啪一声扔在写字台上。
那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子,年纪与她们差不多,但是人家脸容充满艳光。
巧儿觉得她面善。
小乐木著一张睑说:[ 杂志报章上登过她照片,她是颜氏银行家族第三代女孙,本市名媛之一。]
巧儿忽然想起来了。
她因震惊过度,打翻面前一杯咖啡。
小公主!
那个排队排在她前面的不公主,巧儿几乎忘记了她,现在想起来了,卷发、标致衣着考究,明明就是这名颜小姐。
真想不到,梦里人物会逐个在现实中出现。
这个颜小姐,她的盒子里,除出金银珠宝,都是别人的丈夫吧。
巧儿发呆,半晌里抬起头来,同好友说:「无论你决定什么,我都支持你。」
小乐紧紧拥抱巧儿,「你才是我的玫瑰。」
这句话,只有她们两个才听得懂。
小乐搬到巧儿家来住。
一切仿佛又要从头开始。
巧儿笑说:「放心,一切不会比我们十七岁时更糟。
「但媾我们有紧绷的皮肤。
巧儿大笑,「你想拉脸皮还是头皮?告诉我,我叫秘书替你安排。
小乐睁大双眼,不相信友人已经刚强到这个地步。
半年后,小乐协议离婚,同年,她承继了遗产,开始周游列国的逍遥生涯。
吕小乐同叶巧儿不同,小乐从来不愁生活,比巧儿好多了。
小乐可以专心一致地闹婚变,心无旁骛地情绪低落,巧儿不行,无论私人感受如何,她还得上班去。
两个人的遭遇差远了。
不过说句良心话,阅世久了,巧儿确然相信,世上有其他女性;得到的盒子,比她那份更加可怕。
一点选择都没有。
你!你拿这一盒,去,又轮到下一个。
纯粹是运气。
什么人得到多,什么人得到少,统统早已注定,不可理喻。
巧儿也开始明白,大礼堂后边小房之内的那团光後站著什么人。
是造物主的代表吧。
那份工也不好做,眼看一个个天真可爱无辜的小女孩子进来排队领取那么可怖的命运之盒,明知她们将来要吃苦、哀哭、绝望亦爱莫能助。
一生无忧,享尽福寿康宁的女性是绝少绝少的。
换了是她,盒子真会送不出去。
或许,她会将盒中内容私自偷换,分匀一点,公平一点。
譬如说,汝有母亲的孩子,让她事业成功。还有.找不到理想配偶,就给她名同利。
没有人可以得到一切,但是,每人都可以得到一些。
想深一点,也许那团光後边的负责人已经有这么做了。
他曾同巧儿说:「去吧,你盒子内有两朵玫瑰花.」诚然,每当黑暗已尽,巧儿总能看到一丝光明,凭著努力,她亦打出天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约莫知道,自己盒内有些什么,又没有什么。
秋天,她飞到加拿大温哥华与小乐会合。
小乐总算处理得不错,精神恢复大半,伤疤不为人见,照样吃喝玩乐,穿最新时
装,开最好的跑车,在海边买了宽大的公寓房子,欢迎巧儿随时入住。
巧儿一边看宁静美丽的风景一边问:[这边地产怎麽样?」
「上涨中。」
「替我也买一层。」
「平房还是公寓?」
「同你这座一样好了,谁耐烦剪草。」
「叶巧儿,生活还对你不错呢。」
巧儿回身过来,抬起来,想一想,「一天比一天好是真的,我从来不留恋过去,因为我生活中最好的一天.永远是现在、此刻、今日。」
小乐说:「我却最着恋目己的少女时期。」当然,那是小乐的全盛时期。巧儿才不要回到她的少女时期去,她打一个寒颤,幸亏一切已经过去。「巧儿,如果赚够了,就早点过来享清福吧。」
巧儿笑笑,「我自有分数。」
最近父亲与继母看见她,简直有敬畏的味道,弟弟不成才,一晃眼便一板高大,长了肉,没长脑,考试科科满堂红,中学叫做毕了业,却没处找工作,此刻日日在家睡懒觉,醒了同比他更无聊的异性闲逛。
现在,巧免也学会了,逢父亲诉苦;她也像从前继母那样,微微笑,事不关已,已不劳心,叶巧儿是他们撵出来的人.能怎么样,按月孝敬也就是了。
巧儿同好友说:「我们两人的盒子里,似乎都没有好婚姻,也没有宁馨儿。」
小青叹口气,[算了]
[ 不算也没有办法,问谁去要呢?]
[ 喂,你生命中的第二朵花,到底是谁呢?」小乐问
[ 真神秘是不是。] 巧儿笑「至今尚未出现。」
[ 你一定另有奇遇老大奇逢。]
[ 是吗?那就得走看瞧了。」
小乐说:[ 巧儿,你也算得多於失了吧?」
[ 不,母亲太早离开我,叫我吃过不可思议的苦头,捱过无数凄凉的岁月。]
小乐默然。
巧儿忽尔笑了「来,我们出去逛逛,来这世界一场,至要紧好玩。」
未生儿
是同样的一个梦。
不,不同一样,但是,又同一样。
唉,怎么样说呢?人物、地点、时间,统统相同,但是梦境时连贯性的。喏,就像电视上的连续剧一样,每天播放一点,剧情慢慢透露。
少妇苍白着脸,坐在长沙发上,向心理医生说出上述的一番话来。
少妇有一张秀丽的面孔,身材适中,她一进门,医生便把她认出来,她是本市一位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报章杂志上时常刊登她的访问及照片,最近她的设计被欧洲一间历史悠久的服装屋看中,得到一纸昂贵的合同,更如锦上添花,大出锋头。
她到医务所来的时候,却不如照片中形象那么潇洒自若。
她的脸容憔悴、失落、彷徨,一点也不像社会尊崇的成功人士。
心理医生是位年轻人,有一把温和和动听的声音,以及乐观的笑容。
他时常遇上爱做梦的病人,不以为奇。
见少妇没有再讲下去,他问:「你梦见什么,你的前生?」
「不,不是我的前生。」少妇喃喃地说。
「可否把梦境描述一下?」
「是一个小小的公园,布置得很考究,有各种康乐设施,有好多小孩子在玩耍。」
医生微笑,「这不算是一个噩梦呢。」
「可是这个梦使我不安。」
「孩子们有多大年纪?」医生问。
「大约自六七岁到十二三岁不等,约廿多三十名,穿得很漂亮,打扮得很整齐,像是在参加一个聚会。」
「你可有听见他们谈话?」
「有,他们的声音清脆动听。」
「他们谈什么?」
「生活上小事,一如普通小孩玩耍时说的话。」
「他们有没有看见你?」
「没有,我仿佛就站在他们身边,但是他们没有看见我,好象我是电影观众,医生,你知道戏里的角色是看不见观众的。」
「那不是一个可怕的梦呀。」
「医生,你还没有听我讲完。」
医生斟一小杯酒给她,发觉她的手在颤抖,琥珀色的酒溅了一点出来。
「梦境进展得很慢,上述那一点点情况,已经是半个多月的梦境。」
「你的意思是,每晚你都到那个小公园去,每晚你都看到同一班儿童在玩耍嬉戏。」
「是,然后,在最近几晚,我都注意到其中一个小女孩子。」
「为什么特别注意到她?」
「因为——」病人陷入沉思里。
因为她看上去睑熟,那女核大概十一二岁,长得十分漂亮,有一头浓密的卷发,披在肩上,她穿着件粉红色的裙子,每次她都坐在公园边的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