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芳答:“是,一片一片那样,重拾自尊与自信。”
“不要自责,他有谋而来,手段毒辣。”
少芳愣住。
“我是过来人,我知道。”
少芳小心聆听。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一过两年,他就要逼我们走?”
少芳开口了,她缓缓说:“这些日子,我努力忘却,不再计较过去,一个人总有运气欠佳的时候。”
容玉华颔首。“没想到你这样忠恕宽厚。”
“我是为自己著想,只当摔了一跤,”少芳抬起头。“我也有错,我贪图他的才华财产,我想抓紧他,我不想放弃。”
容玉华说:“我也犯了同一错误。”
“何文凯条件实在优秀,与众不同,你看看外头的独身男人,有几个是英俊潇洒,同时又养得活妻儿的,愿意上当的是我们。”
“男女不妨分手,但是,他处理得太差。”
少芳不语。
“你也许不知道在加拿大,有这一条法律。”
“什麽法律?”
“男女结婚或同居三年以上,分手时可分对方一半财产。”
少芳怔住。
“你太老实了。”
“不,”少芳说。“他不会把财产等物与我联名。”
“不用联名,无论写谁的名字,都有资格要求平分。”
少芳说:“我不贪他的钱。”
“他却担心会有损失。”
少芳悲哀莫名。“这是他在两年半後把我轰走的原因?”
“不,”容玉华掀开她的疮疤。“他从来没有爱过你。”
“那麽,为什麽追求我,叫我搬进招云台?”
“因为他想得到被爱的感觉。”
少芳终於明白了,她用手掩住面孔。
原来何文凯没有变心,他不爱她,但是他要她爱他。
容玉华说:“三年前,他用同样手段把我逼走。”
少芳长长叹口气。
“他非常小心计算日子,每次阴谋得逞,使女方一无所获,怀著破碎的心灵离去,他便觉得胜利,感到异常的快感。”
少芳忽然笑了。“上得山多终遇虎,他会碰到对手。”
“你指王君桃?”
少芳摇摇头。“我不指谁,我已不关心这个人,我想从头开始。”
容玉华叹口气。“我很佩服你。”
她放下一张名片。
少芳说:“有空我们喝茶。”
容玉华离去。
客人走了,少芳发觉身子抖得似一片落叶。
还以为伤口接近痊愈,可是这时才发觉,它仍是乌溜溜一个洞,血水不住流出。
少芳斟出一杯酒喝下,看仔细容玉华的名片,原来她是一家颇具规模制衣厂的总经理。
何文凯运气好,碰到的都是斯文人。
抑或,他专门挑文弱的女性来开刀?
那天晚上,少芳睡了又醒,醒了再睡,噩梦连连。
天终於亮了,她洗一把脸,看著窗外晨曦,庆幸已经再世为人。
再过一个月,少芳升级。
她并没有特别庆祝,与同事吃了一顿饭,提早返家。
楼下,有一辆红色跑车在等。
少芳经过,有人叫她。
少芳抬起头,呆住。
叫她的人,竟是王君桃。
是这个女人的长手套掴打过她的脸。
冯少芳退後两步,大大变色。
王君桃跳下车来。“冯小姐,对不起,我想与你说几句话。”
少芳厌恶地挥手。“去去去,我们没有什麽可说的。”
“冯小姐,我知道你不会饶恕我,但是,大家都是女人,只有你可以帮我。”
她是演员,自然会说话。
少芳看著她。“我与你不同班不同级,我有何资格帮你。”
“冯小姐,借个地方说几句话。”
语气极之诚恳,看样子,她也十分精於笼络女性。
少芳长长吁出一口气,转头离去,不去理她。
第二天傍晚,王君桃又来了。
少芳纳罕。“你没有事做?”
她仍然是那句话。“冯小姐,喝杯茶,说几句话。”
少芳摇摇头走开。
第三天,她又来了。
少芳吃不住纠缠,同她说:“十分钟。”
王君桃点点头。
面对面坐下,少芳才发觉她是一个真正的美女,毫无气质,但是身段容貌一流。
“什麽事?”
“关於何文凯。”
又是这个人。
不知怎地,少芳只觉说不出的讨厌。
“他怎麽样?”
“实不相瞒,冯小姐,他对我的感情有变。”
少芳抬起头来,淡淡问:“你认识他有多久?”
“差两个月就三年。”
他越来越不谨慎了,应当未到两年就想甩了此女。
“此刻,你住在招云台?”
“是。”
“你已有三个星期没见过他?”
“一个月。”
“他的秘书已不肯帮你接通电话?”
王君桃一半讶异一半感慨。“你都知道。”
少芳看著这个艳女,她打算如何应付?
少芳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只有层次比较低的人看到别人的不幸才会大大高兴。
她吁出一口气。
“冯小姐,我对不起你,我不该……”
少芳摆摆手。“不要再提。”
王君桃说:“听说你在汇通银行做得很高。”
“不敢当。”
“一个女孩子在外国任高职不容易。”
“是香港总行把我调来的。”
“大家都离乡背井。”
“是。”少芳不知她想说什麽。
“冯小姐,你比我能干,我已经放弃了工作。”
啊,大大的不妙,失恋事小,失业事大。
任何人不可以放弃工作,一旦失去经济支柱,生活顿成问题,随即潦倒。
王君桃沮丧。“再回头已是百年身,离开才三年,香港新人涌现,插足不入,我是完了。”
“当初,是他要求你跟来?”
“不,他从没说过一个字,是我想结婚,自愿跟来外国生活。”
真是个厉害角色,一切是你们这些超过二十一岁的痴情女子自愿,他恕不负责。
“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来看我,再笨,也知道事情有变,冯小姐,你或许可以给我忠告。”
仍然是个聪明女,在要紧关头会得低声下气。
少芳摊摊手。“我也是个失败者,我何来忠告。”
“冯小姐,我应该怎麽办?”
“你真想知道?”
“请说。”
“马上离开招云台,切勿留恋。”
王君桃愕然。“可是,你不觉得他应当赔偿我?”
少芳忽然之间觉得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好笑的事,她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极其可怕,一半似哀呜,另一半似哭声。
笑完了,她摆摆手。“相信我,趁来得及的时候,快快走。”
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按在少芳肩膀上。
少芳抬头一看,发觉站在身後的是容玉华。
容玉华说:“真巧。”
她是被少芳可怕的笑声吸引过来的。
“怎麽会有空喝咖啡,也不叫我。咦,这位不是王君桃小姐吗?”
少芳连忙说:“请坐。”
容玉华说:“少芳,给我们介绍。”
少芳对王君桃说:“这位容小姐,比我更早住过招云台。”
王君桃僵住。
容玉华笑。“我们大可以组织一个招云台俱乐部。”
王君桃说:“请两位跟我到招云台来小座,那里好说话。”
少芳迟疑。
容玉华说:“怕什麽,有我在。”
少芳点点头。
那样害怕,是种逃避,即始终不能面对现实,她须要战胜心理障碍。一行三人到了招云台。
少芳无限感慨。
公寓已经全部装修过,面目全非,地方比记忆中小得多,当初,是恋爱的憧憬蒙蔽了她的心,才会跟著他搬进来。
等少芳回过神来,容玉华已经把关键向王君桃讲清楚。
王君桃漂亮的五官渐渐扭曲,但是,很快又缓缓放松。
真是个好演员,少芳讶异,表情可以瞬息万变。
半晌,王君桃问:“真有这样一条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