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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从头再来嘛,别放在心中。”

  她看着我,非常失望,“你怎么像其它人一样,说些陈腔滥调?我并不想博取你的同情,你不用安慰我。”

  我说:“你这个人特别多心,太难侍候,我说什么都错,决定忘记就立刻忘记,婆妈作甚?”

  她仰起头,大概觉得我说得有诚意,忽然过来拥抱我,真出乎我意料,这种外冷内热的怪人最吃亏。



  我轻轻的拍她肩膀,“来来,快快忘记。”

  自那日起,真正连妹妹都发觉我们很亲近。她说她没想过,我们会有这么好的结果。

  我倒是真的全心全意对她,虽没有说明,行为举止己表露得很明显。

  她与我谈到很琐碎的事,童年时游戏所遇到的挫折,她母亲生前所擅长做的点心,中学最喜欢的科目,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无所不谈。

  但是我们没有去跳热舞、亦没有烛光晚餐,大多数时间去乘车子兜风,或是在宿舍做一顿好的吃。生活过得舒适平安,她便胖起来,神采比从前好得多。

  正当我们进行得很顺利的时候,忽然她同我说:“我又看见了他。”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倒一听就明,“他”还有谁,当然便是那个人。

  我在等下文

  “是他先同我打招呼。”

  “你说什么?”

  “我说好。他长胖了。地说我气色很好,比从前漂亮,亦比从前爱笑。”

  “你们谈了很久?”

  “没有。我问他有什么新闻,我手上提着许多东西,他开车送我回来。”

  “他没有变?”

  “没有,只是长胖一点,仍然很英俊,我一直问他有什么新闻。”

  “他跟女友在一起?”

  “没有,所以我问他那段罗曼史如何,我们打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再见。”

  “他如何回答?”

  “他但笑不语。”

  我没有再问下去,她脸上陶醉、惋惜,又略为痛心的复杂表情令我醒觉,我知道得已经太多太多。

  朋友,当一个女人把什么事都向你说明的时候,不要庆幸,那只不过说你对她并不重要,她才不在乎是否会在你心中造成不良印象。

  我黯然。

  那位仁兄,值得她这样对待,一定有他的条件。

  我,我怎么办?

  理应大方点,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供应感情。但是过去的事可以不理,目前的事又如何?

  与从前的朋友打个招呼,应该没事吧。

  她并没有把我蒙在鼓中,一直供应消息给我。

  “如果他叫我出去,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有叫你没有?”

  “我们通过电话。”

  我不出声,自己觉得连身上的皮肤都转了颜色。

  “你不会不高兴吧。”

  “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你交朋友。”

  还得笑着解释给她听,装作很了解很有信心很温柔的样子。

  这分明是一人踩两头船。

  我的心渐渐冷下来。

  轮到我了,成日穿着套运动衫裤,也不大肯除下洗涤,无所谓,马马虎虎过日子,反正做学生只要做好功课,没有人会追究什么。

  不起劲。一切都漏了底,约她,她老实说要同别的朋友出去,声音出奇的活泼快乐。

  我也懒得问那些朋友是什么人。说穿了又如何,要绝交随时可以做,何必一定要捏些把柄在手,心中有数。

  妹妹说:“你们最近又不常见了。”

  “唔。”

  “怎么搅的,忽冷忽热。”

  “她这个人怪。”

  “你何尝不怪。”

  我苦笑。

  “她要搬出去。”

  什么?事情定有出乎意料的发展。

  “你不知道?我看你也不知道,你真胡涂。”

  她不同我说,我自然不会知道。

  过两日,她同我说明白:“我下个月搬出去,找到一层公寓,比较自由一些。”

  我很没有风度的问:“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

  她一怔,马上乐意地回答:“两个人。”

  看,拆穿又如何,她并不怕我,说明之后反而如释重负,是我自己多嘴,招致更大的侮辱。

  戏只得做下去:“重修旧好了?”

  “是,真想不到,原来他也同样的想念我,分开一段时候,才知觉对方难能可贵。”

  “真值得高兴。”我说的也是实话,“有很多情人,一分手就永不见面。”

  “我原也以为如此,我早知你会替我高兴,你妹妹说你会觉得伤害。”

  “她不是男性,不知我意愿。”

  “你真是个大方的人。”

  “改天来看你。”

  “欢迎。”

  谁还再会去看她,说说而已,心里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脸色渐渐发灰,人变得没精打采,功课也散懈。

  妹妹说:“算了。她那么怪,离离合合,视作平常,与你也并不是德配。”

  我白白填了她的空档,幸亏涉足不深,犹能自拔。

  我像脱了层皮似。在妹家看电视,也总挑暗角落里坐,不换衣服,不剃胡髭。

  她的朋友说:“你家总有这么一个人:水远看不清他面孔,感觉上他脸黄黄的,也不出声讲话,似营养不艮,老是穿套灰色运动衣,不是捧着本书就是看着电视的荧光幕。”

  他们也问过妹妹,这个怪人是谁。

  当然,他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但是可以猜得到。自古到今,不外是遇人不淑,遭人所弃,但不知任地,当事人总还有切肤之痛。

  美女

  小王打电话来,一定要我同他的新女朋友拍一辑照片。

  我没有兴趣。

  拍美女照,千篇一律,没有挑战性,总之要拍得比她们真人年轻,比真人漂亮,大功告成。

  我甚至不再拍风景及静物照片了。

  最近我与国际地理杂志合作,出发到南太平洋珊瑚礁一带,跟海洋生物学家合作,拍摄该区独有的一种虾形微生物,从它们孵化到生长,所有过程都记录下来。

  这个差使令我忙了一年,我狂热地跟着一班科学家,在一只机动帆船上每天工作十六小时,晒得头发呈金棕色,皮肤黑得发亮。唯一上岸的时间是冲晒底片。

  拍美女照片不再是我的兴趣。

  我下一个目标是跟考古学家到庞贝古城去看最新的发掘。

  所以我同小王说:不,我没有空。

  事实这不是借口,我忙得不亦乐乎,手头上有千多卷底片要一一整理。

  小王说:“你一定要答应,她是一个罕见的美女。”

  我笑,“小王,世界上美丽的事物多得很,不止是女人,男人最大的毛病,是迷色。”

  “有谁似你这般清心寡欲?城里谣传你是同性恋。”

  “是吗?”我开他玩笑,“你就是我的男朋友?”

  “当心我揍你。”

  “说真的,我下星期就要到美国去,有空大家吃顿饭是可以的,同美女拍照就不必了。”

  “多年老朋友,一点面子都没有。”

  “反正是美女,谁拍都是美女,在即拍即有亭子里拍也一样。”

  “不同你说了。”

  我挂了电话大笑,美女。小王的美女一向是个笑话,他爱上谁谁就成为美女,他一年起码爱上三十个女人。这是有钱财无才能的公子哥儿唯一的消遣。

  隔了一日,我正在家中吃烟三文鱼夹小麦面包的时候,门铃大作。

  我并不在等谁,通常我不会开门。我喜欢把时间留结自己享用,所有不速之客,包括在电话另一头或是站在门口的,都会被我拒之千里。

  我没有打算去应门。

  我看着电视上麦根莱与康纳斯比赛网球。

  但是门铃响个不停,还有咚咚咚擂门声,夹着“你这混球,我知道你在屋内,你这王八蛋一定是收着个男人,你不开门的话,我就把你的臭史扬遍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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