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韶惨淡地笑一笑,“你刀法不错,邓志能。”
“看谁来了。”
邓志能身后站着苏阿姨。
韶韶欠一欠身,伤口似刀割般痛。
“躺下躺下,”苏阿姨按住她。
韶韶忽然泪如雨下。
邓志能故意说:“这样都挺不住,平时充什么强好汉。”
韶韶也趁势落台,“英雄只怕病来磨。”
小邓说:“我先出去一会儿。”
韶韶说:“苏阿姨,我连累了你——”
“绝对不关你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到底因我而起。”
“不,是我自己要跟你到上海寻找答案。”
“我深觉抱歉,而燕和因此也受到牵连。”
“燕和在外头等我,你想见她吗?”
韶韶忽然不介意了,“好,我正要向她道歉。”
“唉,姐妹间,何必说这种话。”
这个时候房门“咿呀”一声打开,燕和进来了。
韶韶眼前一亮,不知怎地,此女己除下身上所有的真假首饰,浑身轻松,一套便装,也不化妆,看上去清丽脱俗。
她把手袋往椅子上一扔,似笑非笑地看着韶韶,“完了,再也不用理布家怎么想了。”
韶韶发怔,内疚的心情油然而生。
谁知燕和接着说:“算了,一直担心人家怎么想,嫁过去之后更加夜长梦多,心惊肉跳,大概不是福气。
韶韶忍不住笑了。
燕和撑着腰,“不过他们家真有名望,”叹口气,“若能结婚,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韶韶问:“可是,你们相爱吗?”
燕和仍然踱步,“信不信由你,他这个人,其实不坏。”
“会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从来看他不入眼。”
燕和讶异,“你的目光,同我妈一样。”
韶韶与苏阿姨相视而笑。
燕和看着病床上的韶韶,“你欠我一记耳光。”
韶韶把脸伸过去。
“现在?不,我要你记着,我会在你最尴尬的时候向你讨还,惩罚你这个人滥用私刑。”燕和的语气仍然十分恼怒。
“要不要利息?”
没想到区燕和十分慷慨,“免息,但本钱非讨还不可。”
她一转身出去了。
韶韶同苏阿姨说:“看,她不是长大了吗?”
“晚上仍然天天哭。”
“会过去的。”
“那个男生已经携新欢到处亮相。”
“我保证燕和会找到比布志坚更好的对象。”
“啊?”
“没有人会比那人更差。”
苏阿姨忍不住笑出来。
“燕和对他是认真的,一年多来什么都不做,净当他的附属品,患得患失,布家一句话,紧张得不得了……”
韶韶冷笑一声。
苏阿姨忽然说:“区永谅对我来说,也如此重要,可是从头到尾,他未重视过我。”
“请勿在我跟前提这个人。”
“好,韶韶,你多多休息。”
我走了。
他们都走了。
韶韶轻轻阖上眼。
母亲在临终之际,有释放的感觉吧,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苦难回去了。
她轻轻叫:“妈妈。”
像是听到母亲的回应:“韶韶,韶韶。”
坐在母亲膝上,拿母亲的胸当椅背,母亲的手一下一下不住抚摸着头发,她偶尔会抬起头来,“妈妈。”
“韶韶。”
韶韶的眼泪如泉涌。
无论什么时候,她醒来,妈妈总比她早醒,她睡了,妈妈还在干活。
妈妈要到她长大成人才敢生病,那一病结果没起来。
韶韶出院那日,邓志能要进手术室,她独自叫车回家。
脚软手软地回到家门,管理员马上走过来,“邓太太,你回来得巧,请把邓医生的车挪一挪,它堵住了华律师的车出不来。”
韶韶去一看,果然是,只得回家找到车匙,上车去把邓志能的车子开走。
坐在驾驶位上,一抬头,看见车子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区永谅,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韶韶虽然大病初愈,也还有力气咬牙切齿地大叫一声:“刽子手!”
她一踏油门,车子往前冲了十余尺,眼看要撞上去,区永谅并没有躲开,他站着一动不动,似准备送死。
韶韶在千钧一发之际踩住了刹掣,车子是德国车,性能好,她伸出头去骂:“找死?”车头离区永谅不到一尺。
管理员马上跑过来问:“什么事,邓太太,什么事?”
“这人找死!”
管理员陪笑问:“这位先生找谁?”
“我找邓太太。”
管理员不欲理此闲事,退得远远。
区永谅很镇静,“韶韶,我有话同你说。”
“杀父仇人,无话可说。”
“韶韶,听我解释。”
韶韶生气的说,“你再缠着我,我报一一零。”
“韶韶,那不是我。”
韶韶大怒,“什么叫不是你?”
她进入电梯,按下关门掣,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她听到区永谅在门外大叫:“告密成功的不是我!”
韶韶头都晕了,伏在电梯壁上喘息。
进入屋内,倒在沙发上。
伤口痛得她不住呻吟。
只得连忙取出一粒药丸服下。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
韶韶希望是邓志能。
“区小姐?我姓华——”
“华叔,怎样,有何消息?”
“香港无此人。”
韶韶的心“咚”一声沉下去。
“会不会在海外?”
“只要在海外,一定会有联系,区小姐,生活是很严肃的一件事。”
“那么,华叔,照你的揣测,郑健会在何处?”
对方沉寂了一会儿,说:“我会继续替你留意此人。”
韶韶道谢,放下电话,捧着伤口,到床上躺下。
她又听到了母亲的咳嗽声。
韶韶欲撑腰起来,“妈妈?”
但心头很明白那只是幻觉,只得安心躺着。
没过多久,邓志能匆匆赶回家来,鞋也不脱,一直走到卧室,握住韶韶的手。
韶韶勉强的笑了一笑。
邓志能感喟地说:“辞职算了。”
“我刚向唐某李某简某这种庸人证明我能力比他们强,怎么好辞工。”
“比庸人强,好算什么?”
韶韶不语。
过一刻说:“我的薪水……”曾养活她们母女,故恋恋不舍。
“休养好了再出山。”
“那我申请停薪留职好了。”
“别烦恼,静心休养。”
她又瘦了一个圈,天天食而不知其味,夜夜辗转反侧。
第八章
同事来探访她,吓了一跳。
“阿区,我们都知道邓医生为人,他是没话讲的好丈夫,问题不在他,你们迁入新居有无找勘舆师看过?会不会是邪灵作祟?你看你,忽然之间似憔悴了十年。”
韶韶悻悻然,“对,现在看上去同您差不多岁数了。”
“韶韶,此刻不是斗嘴的时候,先要找出你心神不宁的原因。”
“我倦了。”
“每次你都会再度站起来作战。”
“我欲退出江湖。”
“你要走?没有人会哭,走了以后,就此销声匿迹才好,千万别思复出,在家干吗,孵豆芽?闷死你,人家太太团才不同你玩,旧同事时间又有限。”
“依你说,难道做一辈子牛?”
“那又不用,四十五吧,四十五岁好退休了。”
“可是我今年已经疲不能兴。”
“我明日带人来替你看风水。”
同事走了,韶韶也就忘记此事。
谁知隔了一日,她真的热心地带着术士上门来。
那位先生一进门便紧皱眉头。
把罗盘摆出来,看了半晌,忽然抬起头,“这间公寓所有窗户方向全不对。”
韶韶一听,觉得娱乐性甚强,不由地笑问:“那怎么办,封掉重开?”
“窗户是屋子的眼睛,此刻所有的窗都朝阴,眼睛看到的全是不愉快的事情,屋主心情自然欠佳,且时常有故世的新人入梦,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