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契愉快他说:“看,关家不再嫌我。”
“错,他们现在才真正开始嫌你。”
芳契蜷缩在地毯一角,她的面孔,她的身型,都一日比一日年轻,下午又比上午更加稚嫩。
与她独处一室,永实简直有点儿害怕,奇怪,什么样的人会欺骗少女?他可不敢动弹。
年轻人往往缺乏传统价值观念,冲动、热情,太容易被利用,他情愿做一个理智成熟的新中年。
“我要走了。”
以前赶他不走,此刻未必留得他住,芳契苦笑。
“这个假期的节目太出乎人意料之外,”永实说,“我疑幻疑真,如果是夏季,还可以说是仲夏夜之梦,芳契,但现在明明是冬天。”他的迷茫完全是真的。
芳契无言以对。
永实间:“这究竟是开始,还是结束?”
芳契打开门,把他推出去,“讨厌讨厌讨厌,走走走!”为什么关永实不可以像其他人那样喜新嫌旧?
第二天黄昏,芳契穿着便服到光与影会所。
酒保换了人,他们都是一式的英俊年轻人,斯文有礼,适龄女性若不知他们底细,实在不会介意与他们约会。
她同酒保打招呼,“我找昨天的三十四号。”今天这位伙记胸前别着一枚二十八号的襟针。
二十八号转过头来,看着芳契,笑一笑,“吕小姐。”
芳契大奇。
二十八号轻轻解释,“三十四号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芳契怔住,“你们之间没有秘密?”
二十八号笑,“我们互相信任。”
“这间咖啡厅里每个人都知道我的事?”
“他们只是知道你是我们的朋友。”
芳契这才放下心来。
她用手抚摸发烧的面孔。
二十八号又笑了,态度可亲。
芳契忍不住问:“你驻守地球有多久?”
“调到本市恰恰五个月。”他并不隐瞒。
“习惯吗?”
“有时也觉得寂寞。”
芳契心念一动,“有没有结识我们这里的女孩子?”
二十八号本来心平气和地在拭抹玻璃杯,一听芳契此言,即时变色,低头不语。
芳契不由得轻轻说:“对不起。”
过一会儿二十八号对芳契说:“她们还不知道我本来面目。”
可怜的二十八号,真值得同情。
芳契约莫知道他们真面目,的确不是每个人可以接受。
“你们相爱吗?”
二十八号点点头。
“呵,只要爱得够就可以克服一切难题。”
二十八号双眼闪出感激的神采来,“谢谢你的鼓励。”
芳契苦笑,但是她自己呢?
“对了,光与影说:他们已经离开地球,这里一切事宜,都要暂时告一段落。”
“不,我知道他们没有走,他们在南美洲忙正经事,请你帮个忙,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有要紧话同他们说。”
二十八号有点为难。
芳契连忙攻心,“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帮你忙。”
这时,一个衣着朴素,脸容清秀的女孩子走过来,与二十八号打招呼。
聪明的芳契立刻知道她的身分,即时把握机会对二十八号说:“可能你也会需要一个中间人。”
二十八号明白了,轻轻点头。
“我明天再来。”
比起他们,人类无异狡狯一点儿,可惜人家有真智慧。
芳契走到门口,迎面碰见一个人,她认得他,他是路国华。
路氏看上去又倦又渴,找到空台子坐下,叫杯冰冻啤酒,牛饮灌下,刚吁一口气,抬起头,看到一名妙龄女子正向他微笑。
他怕是会错意,连忙看一看身后,台子都空着,只余他一个人,于是他指指鼻子,意思是“我?”
芳契已经走过去问:“好吗?”
要到这个时候,才蓦然想起,路国华可能不认识她。
芳契暗叫一声糟糕,搭讪他说:“我认错人,对不起。”
路国华看着她一会儿,才答:“我也险些把你当作另外一个人。”
芳契知道他指的是谁。
她微笑道:“那个人,你不后悔认识过她吧?”
“怎么会,与有荣焉,她年纪比你大一截,现在是某机构独当一面的人才。”
“你们为何分开?”
路氏欲语还休,笑道:“大人的事,你也不懂,我请你喝杯橘子汁吧!”
分手以来,芳契还是第一次与他谈话。
路君凝视她年轻的面孔,越看越像,终于叹口气答:“她爱上别人,我只得黯然退出。”
芳契一呆,谁?这路国华胡诌些什么。
只听得他说下去:“那个第三者,比我年轻漂亮得多了。”
“你指谁?”芳契问。
路君说:“告诉你也不会晓得,”他打开夹子掏出钞票放桌子上,“她不承认,我是一直知道的,她本想拿我作挡箭牌,但是仍然无法抵抗他的魅力
没想到故事到了他嘴里会有这样一个版本。
路国华苦笑,“你不会怪我唠叨吧?我们这些庸俗的成年人又要去为下顿饭奔波。”
他说声失陪,便离开了现场。
留下芳契一个人发呆,她没想到路国华会这样看这件事。
“喂,喂!”她追上去,想同他解释,她没有利用过他,他俩分手,主要是因为价值观念有太大的差异。
谁知略国华也是个正人君子,看见这个美貌少女在咖啡座主动同他打招呼,已觉不妥,说了两句,还要追上来,更无一点儿矜持,他大惊,加快脚步,假装没听见她叫他,匆匆逃走。
芳契撑着腰站在路边为之气结。
明明比从前年轻漂亮,反而不受异性欢迎,何解。
芳契悻悻然返家。
她母亲在录音机上留言:“芳契,你姐姐今天傍晚即抵达本市,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她不肯承认小阿囡见过我,反而怪我糊涂,芳契,这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芳契有点儿温馨的感觉,老太太极少把她看作投诉的对象,往往只把她当投诉的题材。
“还有,芳契,我已有许久未曾见你了。”
芳契忍不住拨电话回家,来接听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芳契问:“你是谁?”
那边不甘服雌,“你找谁?”
芳契认出来,“小阿回,可是你?”
那边也猜到了,“阿姨,终于与你联络上了。”
她们一家已经抵达,真要命,芳契呆在那里。
她大姐接上来说:“芳契你在哪里?母亲说你神出鬼没,有时三个月也不出现一次。”
“你们好吗?姐夫有没有来?”
“谁要他来。”
芳契莞尔,二十多年了,姐姐说起姐夫,仍然用这种故意爱理不理的语气,真是难得,姐夫伟大,给妻子一个温暖的家,好让她在理想的环境里继续练习这门娇嗲工夫。
大姐低声说:“母亲老多了。”非常感喟。
“你还说我,你一年也不来一次。”
大姐叹口气,“出来吧,大家吃顿饭。”
“今天我不行。”
“公司有应酬?”
“可不是,要不连饭碗一起推掉,不然的话,人人到齐,独欠我一个,不知多么吃亏。”
“母亲说这些年来不晓得你怎么撑的?”
她真的这么说,她谅解吗?
“还没有对象?”
一时间芳契不知如何回答。
“那位关先生呢!十年前蟟会计较的事情,十年后想法又不一样,到了小阿囡那一辈,简直微不足道。”
芳契一味干笑。
“小阿囡想见你,她问你几点钟睡,她要来看你。”
“不不不,一过十点半我就累得眼睛睁不开,明天吧,明天再说。”
“芳契,你没有什么事吧,我有种感觉,你好像躲着我们。”大姐不悦。
“嗳,嗯,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