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红却要自他身上才可以享受到这一切。
她把韩明生衬托得高高在上。
沈太太忽然觉得尹白牺牲得超值,她为女儿骄傲。
沈先生在那边叫:“描红快过来听电话,你父母有话同你说。”
沈太太百忙中同尹白去挑两件首饰给描红做嫁妆,到底是沈家女儿,不能让她光秃秃赤条条的过门。
尹白坐在珠宝店内选半日,因买贵了,怕母亲不舍得,笑说:“将来向大伯伯算回来。”
沈太太点点头,“炭同钻根本是一回事。”以后还有见面的日子吗,怎么个算法。
描红与小韩过去对话,沈先生走到女儿身边,笑说:“对尹白来说,那小子资质不过尔尔。”但在描红面前,他简直是个庇佑神,换了是谁,都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尹白谦曰:“韩明生是个好男人。”
“未至于好得要为他打仗。”沈先生笑。
“我只为学业及事业打仗。”
她走过去叮嘱描红:“好不容易接通,多说几句。”
韩明生投来感激的神色,尹白假装看不见。
沈太太说:“描红还有点节蓄在我这里。”
“咦,足够买一件貂鼠大衣。”
“现钞可以傍身。”
描红讲完电话,转头笑说:“我情愿穿皮大衣。”
尹白胜利,趾高气扬,“我们明天就去买。”
描红一直不舍得走,喝完咖啡吃罢宵夜,沈氏夫妇退进寝室,她还恋恋不舍。
这张小床有熟悉的气味,三姐妹曾经同窗共枕,为国家大事闹意见,为异性打开头,最后又各奔前程。
当初南下,真想不到有这样理想的结局,描红认为这个大都会有一种魅幻催化剂,可使梦想在极短的时候变真。
十二点过后,尹白故意打个呵欠,“贤伉俪也该打道回府了。”
描红拥抱尹白。
尹白轻轻道:“我说过照顾你,一定照顾你。”
韩明生看着她们俩,不能肯定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
他们走了之后,尹白关上大门,上锁,因没有人,她扯下笑脸,露出倦容,用手抹抹面孔,进房倒在床上。
尹白用一只枕头压住脸,耳畔忽然听到嘻笑声:“国共讲和如何?”似台青的声音。
“对呀,一笑混恩仇。”是描红。
尹白连忙跳起来,室内并无他人,完全是她的幻觉,只有一只闹钟滴答滴答响,房间大了许多,也静了许多。
尹白颓然自语:“走了,都走了,不然我也该精神崩溃了。”
早晨电话铃响,尹白喃喃吩咐,“描红,劳驾听一听。”
铃声继续响,尹白怔怔醒来,才想起描红已搬到韩家去,尹白惘然,没有想到会如此思念妹妹。
她拨拨头发,取过听筒。
对方说:“我找沈尹白小姐。”
“我是,哪一位。”
“我叫刘曙唏。”
谁?
“昨天下午我收到一张支票,银码正确,日期却写错了,要待明年今日才能兑现,我亲自到银行查询资料,你说巧不巧,那家分行经理竟是我表弟,所以我得到这个电话号码。”
尹白诧异说:“他不该透露客户秘密。”
“但是他同情我,你没有同情心吗,沈尹白?”
尹白笑出来。
对方见女郎笑了,知道无恙,不由得松了口气,事情已有三分光。
“出来喝下午茶行吗?”
“呃,今天不行,廿四小时通知太过仓卒。”
“明天呢?”
“明天送亲戚移民。”
“那么后天。”
“后天——”
他着急了,“沈尹白,不妨坦白的告诉你,我的时间也不多,下星期要返回加拿大。”
“呵,加拿大哪个埠?”
他笑,“当然是人见人爱的温哥华。”
尹白的心一动:“好,后天下午三时正。”
“我有你家地址,届时见。”
沈太太推开房门,“怎么搞的,大清早电话铃如雷声动。”
尹白笑道:“是春雷,惊蛰到了。”
她母亲说:“小暑大暑还没有过呢,明年请早。”
尹白想起问:“父亲呢?”
“下星期就走,还不去取飞机票?”
尹白怔怔的,“一步步逼近,终于要动身了。”
沈太太笑着开解她,“你看你多能干,还来得及嫁掉两个妹妹。”
那只是妹妹能干,与她何干。
沈太太又说:“这上下台青该到新泽西了。”
像台青那般人才,进了校园,必受男生包围,纪敦木一不小心便会白了少年头,还是韩明生有脑筋,先结了婚然后出发,稳扎稳打。
尹白沐浴更衣。
昨晚说好的,描红想要一件长深棕貂皮大衣,尹白有相熟的店家,可以挑到现成货色。
大热天时想赶出去买皮革,尹白想想都觉得好笑。
幸不辱命,抱着大盒子返家,一进门就听到女孩子们的笑声。
尹白胡涂了,怕又是幻觉,侧耳细听,却又清晰可闻,实实在在自客厅传出。
尹白不禁扬声叫唤:“台青,描红,是你们吗?”怎么打回头了?
忽然有一个女孩子笑着迎出来,“尹白就是记得台青及描红,我们一点地位都没有。”
那是一个小外国人,棕褐色长发辫,一鼻尖的雀斑,大眼睛隐隐带点蓝色,最令尹白诧异不已的是她那一口敦克尼音英语。
这是谁,从何而来?
沈先生早已料到,笑道:“你看尹白多意外,由此知我开门认人时那惊奇样子。”
尹白笑问:“请问你是谁?”
“我是你表妹,尹白,我的名字叫沈蓝。”
尹白怪叫起来,“沈蓝,没想到你是一个洋人。”
“我父亲同来自新南威尔斯的一位多哈拉小姐结了婚生下我。”
原来血统可以追溯到苏格兰去。
“这次幸会了姐姐。”
尹白扔下大盒子去握着她的手:“我父亲向你提到台青跟描红了?”
“一坐下就说我们来迟三天,不然还可以见到台青。”
“你们,你共谁?”
“我同马达加斯加的沈珏。”
尹白睁大双眼。
只见厨房口探出一张小巧的面孔,向尹白眨眨眼。
尹白走过去,惊喜的问:“你是沈珏?”
“尹白,”她拉住她,“你跟我想像中同一个样子。”
沈蓝过来说:“尹白,你没有收到我们的信吗,临出发前我们把行程详细报告给你了。”
信,呵信,那封在她盛怒中被扔到垃圾桶里的信,在该刹那,她不愿意与任何姐妹发生任何较噶,她失望她痛心她气愤,多么鲁莽,尹白深深懊悔。
沈蓝见尹白有踌躇之色,十分乖巧懂事的说:“不要紧,反正我们已经不请自来。”
尹白歉意地看住她俩,“我们下星期就要移民,主要的家俱已经运走,只怕招呼不周。
沈蓝与沈珏一齐笑,“我们早就明白,已经带备睡袋。”
这两个女孩完全洋人作风,爽朗磊落开扬,笑声不绝,万分悦耳,去了中国妹妹,又来了外国妹妹。
沈先生在一旁想,难怪华人管女儿叫千金,这样银铃似笑声的确千金不换。
描红与台青去了之后,屋子静得难堪,他刚在不习惯,幸亏即时来了沈蓝沈珏,现在,他又可以名正言顺坐着看报纸杂志,不必为打破沉默僵局挖空心思找话题与家人闲谈。
只听得尹白说:“来来来,把事情告诉我,你俩怎么会从南半球齐齐跑到北半球来。”
沈先生把双臂枕在颈下,伸长双腿,也预备听故事。
沈太太捧着香喷喷一壶咖啡出来。
噫,尹白想,屋子里没有几个妹妹,简直不象一个家。
原来沈蓝与沈珏同住一半球,一向有联络,收到尹白她们发出的信,欢欣莫名,同时亦动了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