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喜欢足球,自小我们弟兄俩都不似蛮牛,学会游泳还是为逃生用。
我试探问:“这便是你的好节目?”
“是。”
“看完足球呢?”纯属好奇,并无他意。
“出去吃一顿辣得跳舞的咖喱。”
“然后呢?”
她伏在沙发垫子上,用猫似双眸看着我,“送你回家,我不是急色儿。”
我完全相信。
现在一切由她们做主动。
“来,”苏苏拍拍身边的垫子,“乖乖过来坐在我身边。”
我叠着双手看住她笑,“你打算这样过一辈子?”
苏苏扬起一条眉,大惑不解。
我坐下,“不准备结婚找归宿?”
“你向我求婚?”
“不不,”我擦擦鼻子,“别误会,只不过探讨一下问题。”
“你们大学教授真可以拿这个题目写一本书。”她叹息。
“看样子啤酒花生与足球赛居功至伟,你们都不打算成家生孩子了。”
“孩子真要命,你见过施导演的小女儿?真似一个活的洋囡囡,多次有绑架她的冲动。”
是,施峻模样趣致。
“假使有那样一个孩子,生活就十全十美,”苏倩丽感喟地说,“难怪施太太把女儿当命根。”
“真的?”
“她只肯为她们放假。”
“听说,你同阿施曾是好朋友。”
苏苏脸色一变,“别管闲事。”她用手指碰我鼻尖。
对我,她总有三分轻佻。
她接着说:“你以为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在追求人家的太大。”她睁大眼睛。
我学了乖,笑得非常自然,“谁说的,你?”也指指她鼻尖,“没有证据,别乱说话。”
“她年纪比你大。”
我取过外套,“没留意。”
“她不会为你离婚的,我对她家庭状况最了解,施氏夫妇隔一百年也不会分手。”
“我要告辞了,太失望,原以为你会穿着黑纱亵衣出来引诱我……不提也罢。”
“喂!”
苏苏在门后大叫,我已进了电梯。
管理员见到我很诧异,眼角像是问“这么快”,我连忙逃之夭夭。
甘于向盛国香拜服,不表示其他女子也可将我玩弄。
国香那种优越是天生的,自然而然,她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气质,不论男女,都被她风度慑住,情愿听命于她,在尽可能的范围内迁就她。
苏倩丽所恃的,只是一点点美色,态度骄横,难以服众。
兴致索然回到家,林自亮冷冷问:“回来了?有人送机票来,连证件都放在你书桌上。”
我倒在沙发上,用杂志遮着脸。
“届时分头到飞机场,你提前进入禁区,以避耳目,可是这样?”
如果她家人去送她,恐怕要如此安排。
“时机尚未成熟,不适宜公开。”
“这样鬼鬼祟祟值得吗?”
电话响。
林自亮讽刺地说:“那位夫人找你。”
我跳过去。
“收到东西了?”
“国香,我已有两日两夜没有见到你。”
“也许我不应该答应你。”
“你在什么地方,我立刻过来。”
“我们一家在母亲这里。”
以后但凡有节日,就没我的份。
我听见施叫她,他仿佛把她盯得很紧。
“施峰过来了,再见。”
老施有施峰施峻作武器,我可得孤军作战,亲眼见过小施峰维护父亲那坚决忠诚的样子,羡煞旁人。
我静静放下听筒,轻轻的“叮”一声,像是我内心微弱的抗议。
林自亮冷冷的目光又射进来。
两兄弟相依为命地长大,却经不起考验,他没有支持我。
这不像他,小时候与高大的同学打架,他一定奋不顾身地帮我,两兄弟受人围攻,一败涂地,抱头痛哭不知多少次,但重要的不是胜负,而是兄弟同心。
他竟然离弃我。
“大哥,说你永远在我这边。”我恳求。
他悻悻说:“也许我表达方式太差,净替你不值。”
我紧紧握住他手,“我会得照顾自己。”
“我不明白你,但我尊重你的意愿。”
我俩紧紧拥抱,互相大力拍击对方的背脊,忽然想起母亲去世那夜,普天下也只剩我们两人,在医院直拥抱着哭,我泪盈满眶。
刚想说些更肉麻温情的话,电话铃打断情绪。
我去听,是海伦俏皮得会跳舞的声音。
我示意林自亮前来。
“那位小姐。”
林自亮定一定神,过去说话,“你在什么地方?纽约?”
难怪他要怨忽,兄弟俩同样不争气,被异性占尽上风。
“我来陪你?笑话,我有生意在此,哪里丢得开。”
我回到房间去。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终于变成喁喁细语,说个不停,我无聊地看着钟,足足过了半小时有多,他才挂了电话。
海伦落足本钱,用足心思。
林自亮出现在门口,“我明天去纽约。”
你说要不要命。
理论是理论,事实是事实。
没想到他比我更早出发去长征。
我自己的行装也收拾好了,我们互相祝福。
先把他送走,才回家打点,报纸暂时停派,信箱吩咐佣人开启,留下紧急联络号码。
第二天一清早要与国香结伴旅行,一夜不寐是必然之事。
清晨五时已经起床,正在关窗户煤气喉,电话铃响。
“喂。”
“我是你师母。”
我心一跳,师父出事?
“你方便来我处一次?”
“我最迟八时要到飞机场。”
“是很重要的事。”
我想一想,“好,立即到。”
索性连行李一并带着走。
天才蒙蒙亮,印象中从没试过在破晓时分上路,截了街车,先往师母家去。
在这种尴尬时分找我做什么?
师母在门口等我,她已穿着整齐。
我提着行李进屋。
“咖啡?”
“黑。”
我俩坐在厨房中,捧着咖啡杯。
天渐渐亮起来,师母还在培养情绪,开不了
平日我不会无礼,但今日不同往日,我看了看腕表。
师母牵牵嘴角,我耐心等她。
她的脸容秀丽,眉梢眼角都像国香。
啊国香,我四肢酥软,这个名字对我这般魅力。
我温和地提醒她,“我在等。”
师母忽然站起来,“国香叫我同你说,计划改变,你不用去了。”
我呆视她,一时没听明白。
师母深深叹口气,说不出的同情与不忍。
渐渐那五个字烙印似炙进我的心:你不用去了。
我唇焦舌燥,指着墙角的行李,轻轻说:“东西都收拾好了。”
师母无话可说。
急气攻心,金星乱冒,我还尽量维持镇静,“发生什么事?”
“施与她同去。”
“可是,”我指着胸口,“我约她在先。”
“不,施同她十五年前就有约,他有优先权。”
喉咙似有一口痰呛住,我想申辩,声音似呜咽,连忙合住嘴,把句子硬生生吞下肚子。
“回去睡一觉,过后气下了就没事。”
“我去飞机场找她。”
师母用手拦住我,“气上头不要冲动。”
“我没有气,我一一”
“也不要说太多话。”
“她为什么不亲口同我说?”
“她怕你不高兴。”
“我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那就最好。”
“我走了。”
“自明,别到机场去。”
“怕我闹事?”
“不,飞机在午夜已经开出。”
我更加五雷轰顶,她都算准了,我浑身乏力,软倒在椅子里,事后才叫老太太来安抚我,我看看时钟,七时十五分。
他们已经飞到太平洋上空去了,我的心渐渐静下来,这样作弄我,为着什么呢?根本不必约我前往,根本可以严厉地叫我死了这条心,何苦给我虚假的希望。
我非常非常疲乏,伸手揩揩面孔,勉力站起来,“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