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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育台丢下电话,连忙穿上新鲜衬衫与裤子。

  拉开门,那米雪儿正看着他笑。

  育台为她艳光所慑,结结巴巴,“请进请进。”

  “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李育台不由得提出疑问:“范伟源知道吗?”

  米雪儿一听,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指着他道:“我真喜欢你,你与他们不同。”

  李育台也笑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后果自负,还需征求谁的同意?

  他松弛下来,“去何处?”

  “跟我来。”



  她拉起他的手就走。

  感觉上那是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育台有犯罪感,她原来是他朋友的女友。

  跑车就停在门口,红色皮座,银灰车身,开篷,天气已相当凉,车子增速,风打着耳朵有点痛,年轻的女郎喜刺激不是奇事。

  李育台分享了她的爱好。

  车子驶进华人聚居的区域,在一家餐馆门前停下,李育台失声说:“火锅!”高兴得不得了。

  就是吃这个。

  女郎订了一间小小房间,两个人坐刚好,满满切片菜肴已经在桌上排开,她替他斟冰冻啤酒。

  “谢谢你。”

  “我喜欢看到朋友开心。”

  李育台忽然说:“我妻子已经故世,我不应高兴。”

  女郎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如果她在世,她会希望你快乐。”

  育台低下头,沉思半晌,“先饱口腹。”

  女郎笑了。

  她轻俏地说着自己的故事:“……拍过十部八部电影,全部花瓶角色,不知怎地始终把握不到演技的技巧,再努力也显得做作,开始腻了,想结婚,找个殷实商人,环境小康即可,反正手头上有点节蓄,安顿家人后还绰绰有余。”

  李育台觉得这就叫作艳福,边吃边听美女说故事,还说不是享受?

  “遇上范君,条件十分理想,可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原来,发觉自己还是希望恋爱。最好是那种激烈的,灵欲不分的狂恋,互相啮咬伤害纠缠至死的那种爱情。”

  女郎用双臂拥绕着自己上身,眯上双眼,陶醉地形容给他听,她向往的是什么的感情。

  育台发呆。

  “呵,我还年轻,多想疯狂地燃烧一次,即使遍体鳞伤,相信也还可以自灰烬中站起来……”然后,她睁大了双目,“范君不是对象。”

  育台听得着迷。

  这样还不算好演员?难以置言,一段独白已令观众心身摇曳。

  她说:“我一向只跟我想占有的异性在一起,”她垂下双目,睫毛似蝴蝶的翅膀那样颤抖两下,“我一点都不想占有范君,我不爱他,不过,也有好处,相信我也不会恨他。”

  育台清一清喉咙,想说什么,终于又住声。

  “我很踌躇。”

  “是吗,”育台笑了,“看上去不像。”

  “你不相信我。”她嗔曰。

  “对不起,那是因为我缺乏经验,我从来不认识像你这样活色生香的女子。”

  女郎趋近神情如一只猫,“你现在认识了我,说,说我不可抗拒。”

  育台颔首,“你不可抗拒。”

  可是女郎也笑了,“不,你抗拒得非常礼貌非常成功非常含蓄。”

  育台致歉,“我的心已死。”

  女郎问:“它会不会有复苏的一天?”

  育台哀伤地答:“我不认为如此。”

  女郎抬起头来,“可是,你总得同她说再见。”

  育台一震。

  “你总得重新开始生活。”

  “我尝试过,可是每次想起她已不在我身边,生活就毫无意义。”

  她凝视他,“是这点凄楚长情,使我觉得你动人。”

  “谢谢你。”

  “夜未央,我可以带你去跳舞。”

  “改天吧,今天我累了。”

  女郎嗤一声笑出来。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异性对她说累,十四岁迄今,只有她忙着将他们扫出门去,偏偏他又不是以退为进,他一脸自心底发出的疲倦至真实不过。

  “不跳舞?也许,到我公寓来喝一杯?”

  李育台伸出手去,轻轻将她一绺头发拨到脑后,“你温柔的时候,有点像我亡妻,你们同样有清澈的眼睛。”

  女郎举起双手投降,“我放弃。”笑。

  育台忠告她:“你若真的想找归宿,阿范是不错的,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你。”

  “可是,我情愿我爱一个人,即使他不爱我,也是一种痛苦的享受:风雨不改跑到他楼下等他,偷偷看他一眼,如果他同别人在一起,默默流泪……”

  可是,她没有那样的机会,男人太快爱上她,缠住她,使她烦腻,所以她认为被爱真正讨厌。

  育台笑笑,“听来,你好似有轻微的被虐狂。”

  她用手支撑着下巴,“你又不肯虐待我。”还是没有放弃。

  育台由衷地说:“我许久许久没有吃得这么饱,谈得那么高兴,以及获得这么多的恭维。”

  “换句话说,我娱乐了你。”

  “不,你向我伸出了友谊之手。”

  女郎收敛了轻佻的神情,默然,过一会说:“把我讲得太好了。”

  育台说:“奇是奇在像你那样标致的女子也会觉得寂寞。”

  女郎握住他的手,“只有你知道我寂寞。”

  “我的心绪比较清。”

  育台看了看时间,不早了。

  “对,明天你还要去地盘,我送你回家。”

  她把一手车开得出神入化,风驰电掣,很快驶回酒店。

  育台在门口与她道别,她吻别他的脸,香与糯的感觉不去。

  第二天早上,天亮得好像特别快,颊上犹有余香。

  郑嘉英依时来接他去看房产。

  在车上,郑闲闲说起:“你觉得阿范的女友如何?”

  “很漂亮很可爱。”

  “跑了。”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什么?”

  “昨天晚上不见的。”

  “怕是出去赴约迟归吧。”

  “不,家里电话一直没人听,深夜,他终于找上门去,发觉衣物都搬走了,公寓中空空如也。”

  “他有公寓锁匙?”

  郑君不耐烦,“当然他有公寓锁匙,公寓是他送给她的,笨蛋。”

  “啊。”

  原来,在许多情形之下,根本不用费唇舌说再见。

  “等到今天早晨,他忍不住去航空公司查询,托了熟人,知道她已不告而别飞返香港。”

  “老范打算追回去?”

  “我劝他不必。”

  “你说得是。”

  “他现在如丧考妣,六神无主,所以,不必羡慕艳福。”

  育台问:“你有羡慕过他吗?”

  “怎么没有,”老郑倒坦白,“水蜜桃似人儿整个属于你,嘿!”

  育台笑了。

  他去看过地方,与业主议价,忽然之间英明本色毕露,开出相当狠的条件,对方犹疑,说要考虑,他越发不在乎。

  可是回到酒店,也觉筋疲力尽。

  他在电话中与老陈说:“对方如不答应这个条款呢,就算了,太琐碎的生意都不想做,够吃算了。”

  老陈却另有高见:“你的嘴巴那么大,又专门挑好的来吃,要设法开源节流。

  “我不会叫你吃亏。”

  谁知老陈这样说:“在某个雷雨交加之夜,我与你结为合伙人,已经吃了大亏,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育台简直不相信陈旭明君会变得如此诙谐。

  接着,他想找纪元说几句。

  可是她出去了。

  育源说:“我让她参加柔道班,什么都好,旨不在学习,而是想她接触一大班同龄孩子。”

  这是真的,单独跟父母成长的孩子往往老气横秋,不似幼儿。

  “我很挂念她。”

  “她也问起爸爸,不过,分开一下是好的,父女不能搂在一起窒息。”

  育台叹息一声。

  “多伦多那边如何,有雪吗?”

  这时育台抬起头,看到飘雪,“刚开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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