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之有千言万语,想要与三号说,但是不知怎么开口。
三号已经悄悄把意愿告诉元之:“我想恋爱,我想创业,我想扬名。”
呵,刚来报到,凡心已炽热如火。
元之只能温和地说:“宝宝该回家了。”
“我替你抱着她。”
“她怕陌生。”
三号笑,“你放心,我的身躯可随意调校到与她熟悉的亲人一模一样,体嗅气息在内。”
呵,这不是传说中尽如人意的狐狸精吗?惊人之至。
三号说得对,它有办法,它会在世上如鱼得水。
元之毋须为它担心。
三号有点腼腆,“我希望与你随时联络谈谈做人之道。”
“一定。”元之只怕没有什么可以教它。
回到家,元之心思恍惚,不能集中精神。
庄母叫她;“兆珍,兆珍,孩子该吃点心了。”
元之如梦初醒,抬起头,忙去安排,走进厨房,忘记任务,空兜两个圈,又跑出来。
庄母说:“让我来,你且去休息。”
做主妇做母亲永无休假,也难怪会累。
元之坐在小露台上听若不闻。
她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做回自己。
庄允文下班了。
庄母对儿子说:“兆珍今日神色有异。”
庄允文笑笑,“今日是我们结婚七周年,她也许有所感触。”
庄母到底年纪大,有经验,“不不,不是因为这等小事,你切切与她谈谈,还有珠儿今日异常烦躁,不妥安抚,吃得也不好。”
庄允文沉默了。
他并不是笨人,这些日子来,他一直担心着一件事,这件事,也许终于要来临了。
庄允文轻轻走近露台,看到他的妻正静静坐在藤椅上沉思。
他没有即时唤她。
七年前今日,她不顾家人反对,下嫁他这个穷小子,一直以来,她没有穿过一件名贵的衣服,戴过任何登样的首饰,她持家克勤克俭,任劳任怨,庄允文卖身七次也不足报答她,偏偏她并无要求任何报酬。
使应允文羞愧的是,他连一句温柔动听的话都不会说。
做他的妻子只有付出,哪有可能得到什么。
这时元之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庄允文,她似猜中他心事,故温柔地说:“但是你对这个家庭亦全力全心奉献,从不推卸责任,勇于承担,已经足够。”
两人想起共同生活中无数磨难,不由得四手紧紧相握。
“难为了你,兆珍。”
“彼此彼此。”
“没想到维护一个家是这样的艰辛。”
元之说:“我们做得很好呀。”
庄允文也坐下来,看着妻子粗糙的双手,泪盈于睫。
元之吁出一口气。
庄允文趁家人都在忙别的事,趋近妻子,“现在,”他说,“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
元之错愕地看着庄允文,作不得声。
庄允文低低的说:“我早已发觉你不是兆珍,兆珍与我都笨拙,你却那么聪明,兆珍与我只会牵衣对泣,但一切困难到了你手都迎刃而解,你是谁?你为什么来帮我们,兆珍呢,兆珍去了哪里?”
元之吞一口涎沫。
庄允文叹口气。
半晌,元之说:“你不应对我怀疑。”
庄允文摇头,“你还是不肯告诉我。”
“允文,”元之终于摊牌,“这个家,没有我,一样过吧?”
庄允文如被人兜头淋了一盘冰水,悲哀地答:“这个家,没有了你,再不会是一个家。”
“可是,允文,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
“回到我来的地方去。”
“我早知道你不是兆珍,兆珍永永远远不会自愿离开这个家。”
“允文,我是逼不得已。”
“兆珍不会这样说,她虽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子,但对家,对家人,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孔兆珍真是个好女子。
若没有这等沉默地奉献一切的女子存在,世界必定沉沦。
元之默不作声。
“你会舍得孩子们吗?”
元之惨笑。
“你深爱珠儿.大家都看得见。”
元之不语,这时,庄老太领着小珠儿出来了,隔着露台的玻璃门,幼儿正凝视妈妈。
“你舍得她吗?亲手带了她那么久。”
不,舍不下。
“不管你是谁,”庄允文恳求,“请你继续留在我们家。”
元之一阵抽搐,感觉如一把利刃插在背脊上。
她一生从来未试过这样为难。
庄母在这时候拉开玻璃门,珠儿移动着小小胖腿走近元之,仰起头,看着她,似在附和父亲的恳求。
这一招真正要了关元之的命。
她抚摸着珠儿的头。
明儿嘭一声把球踢出露台,纳罕地问:“爸妈在谈什么?”
庄母打蛇随棍上,“无论怎样,你爸妈总以家庭为重。”她留意儿媳的脸色。
应允文连忙扮上笑脸,“来,来,大家别站在风口里,妈,有无点心可吃?”
那夜元之反正睡不着,干脆坐在房里,她自江香贞处学会了喝酒,此刻一杯在手,沉思不已。
应允文不敢打扰她。
这已不是昔日的小女子孔兆珍,此刻这位自称是他妻子,相貌同兆珍一模一样的女子刚毅聪敏潇洒,他敬畏她。
自医院出来之后,兆珍已不是兆珍。
“兆珍。”
元之抬起头,“允文,早点休息,明日还要上班。”
他叹口气,他断不能二十四小时不住盯住她,想到要再次失去她,庄允文心如刀割,沉默无言。
清晨,天才蒙蒙亮,家人还没有起床,元之已经接到原医生的电话。
原氏一开口就说:“你踌躇了。”
第六章
元之苦笑,“这段时间我成长不少,我留恋孔兆珍的身分,三号说料不到我会乐意扮演如此平凡的角色。”
原医生不以为然,“孔兆珍绝不平凡,她爱家人,也被爱,她照亮家人的生命,她是好妻子好母亲,她的奉献她的成就非同凡响。”
元之不语。
“不过你生为关元之,当然是做回美元之最自然,无论做公主还是皇后,始终不够做关元之自在。
元之感慨,“我别来无恙乎?”
这个问题只有原医生能够回答:“你很好。”
“谢谢原先生照顾。”
“三号决定暂时不回来了,你呢?你的情况比较复杂,你的身体不能长期荒置。”
元之慌了,“你们不会将关元之的空壳子给别人应急吧?”
“谁知道,也许谁手持曼勒符来到,我们不得不立刻做出决定,哈哈哈哈哈。”
元之气结,“原先生,你简直是挑战创造主嘛。”
“不,”原氏连忙更正,“上帝安排一切,曼勒只是执行它的旨意行事。”
只有愚昧人说,没有上帝。
“元之,孔兆珍能够做的一切,你已代她做完做妥,回来吧,时间到了。”
原医生这时变了拘魂使者。
“我得办一办身后事。”
元之挂上电话。
人生在世,不知要应付多少繁文缛节。
首先,元之要确定庄家衣食不缺,孩子们的教育费都齐备,第二,元之要同孩子们上课,叫他们有心理准备。
她先在小明身上下工夫:“妈妈也许要到一个比较远的地方去办点事。”
没想到此言一出,明儿脸色即变,“上次你进医院,也是这么说,妈妈,请不要再去办什么事了。”痛哭失声。
庄允文把这情形看在眼里,默默不语。
元之抱怨,“你为什么不帮忙?”
“帮忙?告诉他们,母亲将要离开,一去无踪?”
“母亲也是人,母亲也需要透透气,母亲也应有假期。”
“错,母亲一开小差,就不是好母亲。”
元之愤慨,“太难了。”